與論議。此皆憤世之辭,故人每以剖斗折衡焚符破璽之事譏議之,其實即老子不貴難得之貨,則民不 為盜之意。但說得過當耳。東坡曰人生識字憂患始,豈欲天下人全不識字耶。
  擢亂六律,鑠絕竽瑟,塞瞽曠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聰矣。滅文章,散五釆,膠離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毀絕鉤繩而棄規矩,攦工倕之指,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故曰:大巧若拙,削曾史之行,鉗楊墨之口,攘棄仁義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彼人含其明則天下不鑠矣、人含其聰則天下不累矣,人含其知則天下不惑矣,人含其德則天下不僻矣。彼曾史、楊墨、師曠、工捶、離朱者,皆外立其德而以爚亂天下者也,法之所無甩也。
  擢亂者,抽擢而紊亂也。六律有長短之叙,抽而亂之使其不可用也。鑠絕,焚棄之也。有瞽曠之耳而後能為律樂之事,塞其耳則人之聽皆合乎自然,無此等造作也。明巧兩句其意亦同,因巧字卻舉老子大巧若拙一語以證之,亦是文法處。曾史有忠孝之名,楊墨有仁義之言,攘除而棄擲之,使仁義之說不行,則天下之人同得此德,始歸於玄妙矣。不鑠,不消散也;不累,無係累也;不惑,不相誑惑也;不僻,無偏陂也。以曾史楊墨與師曠工倕離朱並言,亦以小抑大也。外立其德者,重外物而失本心也。爚亂者,言熏約而撓亂之也。以正法言之,此等人皆無所用言,皆當去也,故曰法之所無用也。此一句結得極有力,文字之好處。
  子獨不知至德之世乎。昔者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陸氏、驪畜氏、軒轅氏、赫胥氏、尊盧氏、祝融氏、伏羲氏、神農氏。
  十二箇氏只軒轅、伏羲、神農見於經,自此以上吾書中無之,或得於上古之傳,或出於莊子自撰亦未可知。亦由佛言我於過去某劫也,雖若大言,然以天地間觀之,自伏羲以來,載籍所可考者,三千餘年,豈有許大,天地方有三千餘年,伏羲以前必有六籍所不傳者,但言之則近於怪妄,然亦不可不知。且如吾閩自無諸以來方見於漢,至唐而後漸有文物,無諸之前當猶草昧可也。近時囊山寺前耕於野者,忽得一穴,其間金玉之器、鼎彝之屬甚多,人皆竊而去之。最後既虛,鄉人皆相率而就觀其塼,無大小皆雕人物龍虎,不勝精巧,此前穴也。其後一璧,以鋤斧擊之,鞺鞺有聲,但堅固不可動,必是銅鐵所灌,意非有國者之墳,不然書籍所載,閩之上無聞焉,必有之而不傳者。然則容成、大庭之類,不可謂無之。
  當是時也,民結繩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樂其俗,安其居,鄰國相望,鷄狗之音相聞,民至老死而不相往來。若此之時,則至治已。今遂至使民延頸舉踵,曰某所有賢者,贏糧而趣之,則內棄其親而外去其主之事,足跡接乎諸侯之境,車軌結乎千里之外,則是上好知之過也。上誠好知而無道,則天下大亂矣,何以知其然邪。
  甘食而下又是山無蹊隧處抽繹出來。某所有賢者,贏糧而趨之,便是暗說孟子荀子,推而上之孔子亦在其間矣。觀齊稷下與蘇張之徒,便見莊子因當時之風俗,故有此論。好知則非自然之道矣,故曰好知而無道。
  夫弓弩畢弋機變之知多,則鳥亂於上矣。鉤餌網罟罾筍之知多,則魚亂於水矣。削格羅落罝呆之知多,則獸亂於澤矣。知詐漸毒頡滑堅白解垢同異之變多,則俗惑於辯矣。故天下每每大亂,罪在於好知。
  畢,有柄之網也。弋,繳射也。機變,變詐也。削格猶漢書曰儲胥也,猶今之木柵也,捕兔鹿者亦有之。罝罘亦網也。知詐,以智而相詐也;漸毒,相漸染而為毒亂也;頡,桀頡也;滑,汩亂也;解垢,隔角也,堅白解垢異同,皆當時辯者之名。以取魚取鳥取獸之事,與辯者並言之,亦是以曾史與斗斛權衡並譏之意。每每,常常也,常常如此而至於大亂,皆好智之罪也。
  故天下皆知求其所不知,而莫知求其所已知者,皆知非其所不善,而莫知非其所已善者,是以大亂。
  不知者,務外求異者也。已知者,曉然而易見者也,自然之理也。不善在人者也,已善在我者也,即齊物所謂是其所是而非其所非,言但知他人之非而不知己之所是者,亦非也。
  故上悖日月之明,下爍山川之精,中墮四時之施。喘奕之蟲,肖翹之物,莫不失其性。甚矣,夫好知之亂天下也。自三代以下者是已,舍夫種種之民而悅夫役役之佞,釋夫恬淡無為而悅夫哼哼之意,哼哼已亂天下矣。
  上而日月,下而山川,中而寒暑,四時微而至於喘耎、肖翹之物,皆失其自然之理,故曰:莫不失其性。甚矣,夫好知之亂天下也,此歎息一句而結之也。喘耎,微息而動之物,附地者也,蝸蜓之類。肖,小也,翹,輕也,飛物也,蜂蝶之類。肖音蕭。種種,殼實之貌;役役,務外作為之貌;哼哼,囁囁也。上句既結了,卻以三代實之,謂三代以下便是如此,故曰自三代以下是已。哼哼役役兩句對說,下面只拈哼哼字結,便與前篇素樸而民性得矣處同。逍遙遊曰湯之問棘也是已起語也,此曰三代以下是已結語也。起結雖異,同一機軸也。
  南華真經口義卷之十二竟
  南華真經口義卷之十三
  鬳齋林希逸
  外篇在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