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五聲,淫六律,金石絲竹黃鍾大呂之聲,非乎而師曠是已;枝於仁者,擢德塞性以收名聲,使天下簧鼓以奉不及之法,非乎而曾史是已;駢於辯者,囊瓦結繩竄句遊心於堅白同異之間,而敝跬譽無用之言,非乎而楊墨是已。故此皆多駢旁枝之道,非天下之至正也。
  五色、文章、青黃黼黻,古者以養目,而莊子以為亂淫,故曰駢於明,即老子五色令人目盲之意。離朱,明者也。若以為非乎而用,明之人則以為是矣,故曰非乎而離朱是已。多於聰意亦然,蓋以禮樂為外物也。擢,抽也;塞,猶言茅塞也。德性本靜而強於為仁,是擢德而塞性也。法,禮法也,不及者,人所難及也。
  使人行難行之法,故曰使天下簧鼓以奉不及之法。黃鼓,以言語簧惑鼓動之也。以瓦而纍,以繩而結,事之無益者,辯者之多言連牽不已,景纍無窮而無意味,故以纍瓦結繩比之。竄定猶言修改也,修改其言句以為辯,故曰竄句遊心於堅白同異之間。敝,勞也,跬音企,蹻跂也。其言皆無用而稱譽自喜,徒自勞苦,故曰敝跬以譽無用之言。若以為非乎,而楊墨之徒則以為是矣。多駢旁枝,猶言餘剩也。自然之道本無多端,此皆餘剩之事,非至正也。至正者,本然之理也。
  彼正正者,不失其性命之情,故合者不為駢,而枝者不為跂,長者不為有餘,短者不為不足。是故鳧脛雖短,續之則憂;鶴脛雖長,斷之則悲。故性長非所斷,性短非所續,無所去憂也。意仁義其非人情乎,彼仁義何其多憂也。
  正正者,猶言自然而然也。自然而然則不失其性命之實理,雖合而不為駢,雖枝而不為跂,雖長而不為有餘,雖短而不為不足。此數句極有味,即前所謂天下莫大於秋毫之末而泰山為小也。跂,起也。有所跂則不平貼,不平貼則不自在。看他這般下字,豈苟然哉。性長性短,言長短出於本然之性也。長短,性所安,無憂可去也。鳧鶴之喻最佳。意與噫同,歎也,以鳧鶴二端言之,則仁義多端,非人情矣。故歎而言之,使仁義出於自然,則不如是其多憂矣。多憂者,言為仁義者多憂勞也。莊子之為此言,自孔孟而上以至堯舜禹湯,皆在譏侮之數。
  且夫駢於拇者决之則泣,枝於手者齕之則啼。二者或有餘於數,或不足於數,其於憂一也。今世之仁人,蒿目而憂世之患;不仁之人,决性命之情而饕貴富。故意仁義其非人情乎。自三代以下者,天下何其囂囂也。
  手足之駢枝雖皆為病而不可強去之,去之則為憂苦矣。枝,多一指也,故曰有餘於數。駢,合二指而不可分,故曰不足於數。蒿目者,半閉其目也,欲閉而不閉則其睫蒙茸然,故曰蒿目。蒿者蓬蒿之蒿也,蒿目有獨坐憂愁之意。此莊子下字處。憂世之患而自勞,仁人也;貪饕富貴而破壞其性情,不仁之人也。二者皆為自苦,故並言之又歎曰,仁義非人情乎。言如此看來,仁義信非出於本然也。囂囂,嘈雜也。三代而下,此說盛行,何其嘈雜也。
  且夫待鉤繩規矩而正者,是削其性也;待繩約膠漆而固者,是侵其德也。屈折禮樂、呴俞仁義,以慰天下之心者,此失其常然也。
  性,自然也;德,自得於天也,皆非人力所為,若必得修為而後正,則是自戕賊矣。鉤繩、繩約、膠漆,皆修為之喻也。侵削,戕賊也;固,定也。屈折其身以為禮樂,呴俞其言以為仁義,欲以此慰天下之心,皆是失其本然之理,故曰失其常然。呴俞猶嫗撫也。
  天下有常然。常然者,曲者不以鉤,直者不以繩。圓者不以規,方者不以矩,附離不以膠漆,約束不以纆索。故天下誘然皆生而不知其所以生,同焉皆得而不知其所以得。故古今不二,不可虧也。則仁義又奚連連如膠漆纆索,而遊乎道德之間為哉,使天下惑也。
  常然以下數語,與合者不為駢,枝者不為跋以下意同。曲直方圓,或附或離,或加約束,皆當出於自然而不用人力,則為正理,誘與莠同,莠然而生者,孰生之;物之所同者,孰與之,皆自然也。故曰不知其所生,不知其所得,古今不二者一也。不可虧者,亙古窮今不加損也;連連,不已也;膠漆,自固泥也;纆索,自拘束也。離性以為仁義,為之不已則固泥拘束,何以遊於道德之門,徒以惑天下也。莊子與孟子同時,孟子專言化義,莊子專言道德,故其書專抑仁義而談自然,亦有高妙處,但言語多過當。大抵莊子之所言仁義,其字義本與孟子不同,讀者當知自分別可也。
  夫小惑易方,大惑易性,何以知其然邪。自虞氏招仁義以撓天下也,天下莫不奔命於仁義,是非以仁義易其性與。故嘗試論之。自三代以下者,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小人則以身殉利,士則以身殉名,大夫則以身殉家,聖人則以身殉天下。故此數子者,事業不同,名聲異號,其於傷性,以身為殉一也。
  惑,迷也;方,四方也。小迷則東西南北易位矣,大惑則失天地之性矣。借上句以形下句,招猶今人言招牌也。立仁義之名以撓亂天下,使天下之人皆趨於仁義奔命,為其所使而奔趨也。知仁義而不知道德,是以外物易其性也。在小人則殉利,在君子則殉名,卿大夫則殉其家,人主則殉天下。殉,從也,忘其身以從之曰殉。若莊子之意,則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