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在於不累夫壽夭貴賤、窮達、貧富,而制命在我爾。且以力對命,則自然使然。若相待而不可相無,槩之以道,無非命者。故人之所欲為者,命也。人之所不為者,亦命也。為之而成者,命也。為之而不成者,亦命也。直而推之,曲而任之,壽夭、窮達、貴賤、貧富,無非自爾。夫既謂之自爾,無制之者,雖有壽夭,孰為增損?雖有窮達,安足喜悲?故知命者於此則順而受之而已爾。是以孔子之聖,自生民以來未之有也,一制於命,則再逐於魯,伐木於宋,窮於商周,圍於陳蔡,卒之一君。無所鈎用,其天縱之將聖,載之空言,而不得見之行事,斯可以為命矣。為夫子者,脩一身,任窮達,知去來之非我,止變亂於心慮,其樂天知命如此。故能窮亦樂,通亦樂,而所樂非窮通也。然而自非聖人,未有由於命之所制而能知者,非特不知而已,抑又區區計人力之未為,攘臂而仍之,是可悲矣。故鮑叔厚夷吾於其始,而夷吾薄之於其終;隰朋薄夷吾於其始,而夷吾厚之於其終。鄧析屈子產之治,子產用鄧析之刑;子產用其刑於始,鄧析遇其誅於終。厚者,其自厚也。薄者,其自薄也。用
  者,不得不用也。誅者,不得不誅也。皆命也,非人之所能為也。而數子者,方且自謂智能之所為而不識夫固然之理,此桓文之治所以羞稱於孔門,子產之惠所以貶於孔子也。有若季梁之重貺神醫,則雖死生之大不能變矣;有若齊景公之臨其國城而流涕,則於利害之端且猶惑之。皆命也,知不知其別若此,此子列子所以不免於辯也。雖然,北宮子嘗以薄於命而愧夫西門子造事而達矣,及其既悟,則榮辱俱忘,終身逌然。是則雖薄於命也,命果足以制之耶?列子之意,明其己悟者要以覺其未悟者而使之求有悟爾。且列子一篇之旨雖盡袪力命之惑矣,終則以力不可不為,命不可不聽為命之至,故以仕農工商勢命之說終焉。
  沖虛至德真經解卷之十四竟
  沖虛至德真經解卷之十五
  宋杭州州學內舍生臣江遹上進
  楊朱上
  楊朱游於魯,舍於孟氏。孟氏問曰:人而已矣,奚以名為?曰:以名者為富。既富矣,奚不已焉?曰:為貴。既貴矣,奚不已焉?曰:為死。既死矣,奚為焉?曰:為子孫。名奚益於子孫?曰:名乃若其身,憔其心,乘其名者,澤及宗族,利兼鄉黨,況子孫乎?凡為名者心廉,廉斯貧;為名者必讓,讓斯賤。曰:管仲之相齊也,君淫亦淫,君奢亦奢。志合言從,道行國霸。死之後,管氏而已。田氏之相齊也,君盈則己降,君斂則己施。民皆歸之,因有齊國;子孫享之,至今不絕。若實名貧,偽名富。曰:實無名,名無實。名者,偽而已矣。昔者堯、舜偽以天下讓許由、善卷,而不失天下,享祚百年。伯夷、叔齊實以孤竹君讓而終亡其國,餓死於首陽之山。實偽之辯,如此其省也。
  解曰:道常無名,名之生在於物成數定之後。智者惡事物之紛錯也,不得已如事物而彊為之名爾。名非自然也,凡在可名之域者皆偽而已矣。雖然,名以出信,必依於實;實不自顯,必假於名。君子無惡於循名而蹈實也,但惡夫守名而累實爾。悠悠之徒,不知身之非我有也,故趣富貴於當生;不知子孫之非我有也,故競虛名於既往。其始也,將徇名而求實;其終也,乃徇名而妨實。且以實非名,則管氏之奢奚無益於子孫?以名非實,則田氏之康何乃因有齊國?蓋名不可去,名不可趣,趣名則實斯毀矣,實聚則名斯立矣。且趣當生,則夷齊之遜不若堯舜之偽;將恤我後,則管仲之奢不若田氏之康。若欲名實兼之,惡可哉?列子非有貴乎世俗之富貴也,非不知堯舜夷齊之不與名期而名歸之而為天下後世之所共美也,蓋雖聖人之應世,日與接搆則名亦既有,均在可議之域矣。列子言此,欲學者務造乎道之無名而已。如或矯情乎仁義禮教以盜當世之虛名,非特不得名,併與夫利而失之矣,曾不若盜貨者之猶得肆情於當生爾。此殆矯枉不得已之言歟。
  楊朱曰:百年,壽之大齊。得百年者,千無一焉。設有一者,孩抱以逮昏老,幾居其半矣。夜眠之所弭,晝覺之所遺,又幾居其半矣。痛疾哀苦,亡失憂懼,又幾居其半矣。量十數年之中,逌然而自得,亡介焉之慮者,亦無一時之中爾。則人之生也奚為哉?奚樂哉?為美厚爾。為聲色爾。而美厚復不可常猒足,聲色不可常翫聞。乃復為刑賞之所禁勸,名法之所進退;遑遑爾競一時之虛譽,規死後之餘榮;偊偊爾順耳目之觀聽,惜身意之是非;徒失當年之至樂,不能自肆於一時。重囚纍梏,何以异哉?
  解曰:百年之生,憂患所瘁,陰陽寇其外,嗜慾蠹其內,無彊無堅,為疾為惱,夜眠而神勞,晝覺而形役,計人之生,安得無介然之慮於斯須之頃哉?然而介然之慮,存之則憂懼,釋之則逸樂。存之在我,釋之在我,人之所以每蹈於憂患之域者,彼豈甘心於憂患哉?由其以美厚聲色為可樂,是以競譽規榮,慎耳目,惜是非,偊偊遑遑,為刑賞之所禁勸,名法之所進退,日罹於憂患而不自悟矣。是則百年之生,既不能內得於天樂,又不能自肆於一時,而兩失之矣,其與重囚纍梏何以異哉?莊子亦以此為久病長阨而不死者也。夫列子之設心,豈欲使斯民自肆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