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之歎也。是以務學者雖曰不如務求師,而君子則欲其自得之也。噫,一技之妙,其致若此,則有得於道者以之治天下而政安平泰之俗,信無難矣。
  薛譚學謳於秦青,未窮青之技,自謂盡之,遂辭歸。秦青弗止,餞於郊衢。撫節悲歌,聲振林木,響遏行雲。薛譚乃謝求反,終身不敢言歸。
  解曰:學道者固有若鄭師文之於師襄,莫知其所存所志而命之歸,其復乃歎其微者;亦有若薛譚之於秦青,自謂窮青之技而去之,卒乃謝而求反,終身不敢言歸者。此學者之不可不辯也。
  秦青顧謂其友曰:昔韓娥東之齊,匱糧,過雍門,鬻歌假食。既去,而餘音繞梁欐,三日不絕,左右以其人弗云。過逆旅,逆旅人辱之。韓娥因曼聲哀哭,一里老幼悲愁,垂涕相對,三日不食。遽而追之,娥還,復為曼聲長歌。一里長幼喜躍抃舞,弗能自禁,忘向之悲也。乃厚賂發之。故雍門之人至今善歌哭,效娥之遺聲。
  解曰:真悲無聲而哀,真親未笑而和,謂哀樂之不可偽以為也。以鬻歌假食,則其歌或不出於心之誠喜;因人之辱而哀哭,亦未足以言真悲也,特以其技之妙遂能俾一里之老幼未嘗有憂,徒以聞其哭悲愁垂涕相對而不食;未嘗有樂,徒以聞其歌喜躍抃蹈而不能自禁。夫歌哭之偽乃真能動人,況彼我皆真哉?雖然,其術能施於雍門之里而已,使至齊而歌之,必有辯其不然者。故效其遺聲,止傳於雍門。
  伯牙善鼓琴,鍾子期善聽。伯牙鼓琴,志在登高山。鍾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鍾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念,鍾子期必得之。伯牙游於泰山之陰,卒逢暴雨,止於巖下,心悲,乃援琴而鼓之。初為霖雨之操,更造崩山之音。曲每奏,鍾子期輒窮其趣。伯牙乃舍琴而歎曰:善哉,善哉,子之聽夫。志想象猶吾心也。吾於何逃聲哉。
  解曰:有聲者,有聲聲者,聲之所聲者,聞矣。既已有聞,則大不過官,細不過羽。番其官羽之清濁而稽諸人事,將安所逃聲哉?則子期之善聽未足異也。且伯牙之琴,得子期而名益彰;而子期之聽,非伯牙亦無所施其巧。列子稱之者,貴知音爾。若季札之觀樂,進此道矣。
  沖虛至德真經解卷之十竟
  沖虛至德真經解卷之十一
  宋杭州州學內合生臣江遹上進
  湯問
  周穆王西巡狩,越崑崙,不至弇山。反還,未及中國,道有獻工人名偃師,穆王薦之,問曰:若有何能?偃師曰:臣唯命所試。然臣已有所造,願王先觀之。穆王曰:日以俱來,吾與若俱觀之。越日,偃師謁見王。王薦之,曰:與若俱來者何人也;對曰:臣之所造能倡者。穆王警視之,趣步俯仰,信人也。巧夫鎮其頤,則歌合律,捧其首,則舞應節。千變萬化,唯意所適。王以為實人也,與盛姬內御並觀之。技將終,倡者瞬其目而招王之左右侍妾。王大怒,立欲誅偃師。偃師大懾,立剖散倡者以示王,皆傳會革、木、膠、漆、白、黑、丹青之所為。王諦料之,內則肝膽心肺脾腎腸胃,外則筋骨支節皮毛齒髮,皆假物也,而無不畢具者。合會復如初見。王試廢其心,則口不能言;廢其肝,則目不能視;廢其腎,則足不能步。穆王始悅而歎曰:人之巧乃可與造化者同功乎。詔貳車載之以歸。夫班輸之雲梯,墨翟之飛鳶,自謂能之極也。弟子東門賈、禽滑釐聞偃師之巧,以告二子,二子終身不敢語藝,而時執規矩。
  解曰:雖傅會之物,既教之倡,是誨之淫也。故能歌合律,舞應節,則其瞬目也不足異矣。夫人之巧固有若飛鳶玉楮之妙者,是物而已。人為萬物之靈,疑不可以傅會而象之也。偃師之所造,乃能使趣步俯仰不殊於人,歌則合律,舞則應節,千變萬化,唯變所適,夫然後為至妙也,故雖班輸墨翟之巧亦不敢語藝而時執規矩也。噫,人之有生,奚啻偃師之巧?人常由之而不自悟,至於偃師之造倡亦末矣,乃更羨其巧,不亦外乎?
  甘蠅,古之善射者,殼弓而獸伏鳥下。弟子名飛衛,學射於甘蠅,而巧過其師。紀昌者,又學射於飛衛。飛衛曰:爾先學不瞬,而後可言射矣。紀昌歸,偃卧其妻之機下,以目承牽挺。二年之後,雖錐末倒眥,而不瞬也。以告飛衛。飛衛曰:未也,必學視而後可。視小如大,視微如著,而後告我。昌以氂懸虱於牖,南面而望之。旬日之間,浸大也。三年之後,如車輪焉。以睹餘物,皆丘山也。乃以燕角之弧,朔蓬之簳射之,貫虱之心,而懸不絕。以告飛衛。飛衛高蹈附膺曰:汝得之矣。
  解曰:學不瞬者,不以物易己也。學視得,將以轉物也。我不易於物而物為我轉,故能見小如大,視微如著,射之所以中者在我矣。此紀昌之所以能貫虱也。
  紀昌既盡衛之術,計天下之敵己者,一人而已,乃謀殺飛衛。相遇於野,二人交射,中路矢鋒相觸,而墜於地,而塵不揚。飛衛之矢先窮,紀昌遺一矢。既發,飛衛以棘村之端扞之,而無差焉。於是二子泣而投弓,相拜於塗,請為父子。剋臂以誓,不得告術於人。
  解曰:孟子言矢人豈不仁於函人,以謂術不可不慎。故紀昌既盡飛衛之術,於是謀殺飛衛也。蓋幻昌之學,飛衛之教,幾在於唯恐不傷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