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其門而歌;隨梧之死,楊朱撫其尸而哭。若此類者,豈容易而窺見之哉?皆謂孔子之所為,眾人固不識也。今之學者,讀《莊子》至于《漁父》、《盜跖》遂擯而斥之,以為毀訾孔氏而莫之觀也,是豈知莊子尤尊孔子者也?《列子》之於是篇,前後發明,使孔子之教流光萬古而不窮者,探有力也。宰我曰:以予觀於夫子,賢於堯舜遠矣。又曰:自生民以來,未有盛於孔子也。然而謙謙自晦,商太宰問其為聖,則遜而不居也。若夫關尹喜言善若道者,以知而亡情,能而不為為真知真能,是又所以明孔子之道也。蓋孔子之應世,周旋變故,不離於真,既不為卷婁藥瘍之彊聒,亦不為聚塊積塵之無為,常居於真知真能,處夫材與不材之間爾。故此篇始言其真樂真知,而終言其真知真能也。
  沖虛至德真經解卷之八竟
  沖虛至德真經解卷之九
  宋杭州州學內舍生臣江遹進
  湯問
  殷湯問於夏革曰:古初有物乎?夏革曰:古初無物,今惡得物?後之人將謂今之無物,可乎?
  解曰:有天地,然後有萬物。萬物盈天地之間,原其所生,同於一氣。一氣之運,其際不可終,故萬物之生相續而無間。由彼物化,遷流不已。日改月化,假名今古,物之有無,何殊今古?成湯以天錫之智而乃問是於夏革者,蓋堯、舜、禹三聖授受至湯,而革夏為商,雖出於因時適變,而其為則古之所無有也。以今之所有驗古之所無,推而上之至於羲皇,其道浸,入於簡朴,則及於古原缺□□□□□有無於物也,此則湯問夏革之義也。
  殷湯曰:然則物無先後乎?夏革曰:物之終始,初無極已。始或為終,終或為始,惡知其紀?然自物之外,自事之先,朕所不知也。
  解曰:以形見物,散為萬殊,先不識今,後不識先,雖一息之往來,不可紊其先後之倫也。以性見物,同於一真。始或為終,終或為始,雖天地之覆載,亦不知其先後於物也。究觀物化,若鷂為鸇,鸇為布穀,布穀久復為鷂。鷂之所終,鸇之所始;鸇以為終,布穀以為始;布穀之終,鷂復始之;以至臭腐化為神奇,神奇復化為臭腐。其生也,莫知其所從來;其化也,莫知其所從往。譬猶日月往來,四時代謝,將先晝而後夜乎?將先秋而後春乎?則亦莫能知其紀矣。蓋一囿於造化,均於沉輪,尚安有先後之別哉?欲知其先,其唯外於事物而混成者歟?然自物之外,自事之先,窈窈冥冥,昏昏默默,豈智之所能知哉?故曰朕所不知也。
  殷湯曰:然則上下八方有極盡乎?革曰:不知也。湯固問。革曰;無則無極,有則有盡,朕何以知之?然無極之外復無無極,無盡之中復無無盡。無極復無無極,無盡復無無盡。朕是以知其無極無盡也,而不知其有極有盡也。
  解曰:無則無極,有則有盡,知此則上下八方可不言而喻矣。然計天地在太虛之中,雖未離於物,而為物之最巨,雖曰最巨,亦已有物矣。故其為有,異乎物之為有也。不可言之為有極,以其大也。不可名之為無盡,以其有也。謂之難終難窮,難則難識者幾是矣。故夏革之言曰:無極復無無極,無盡復無無盡。夫無極無盡,亦已至矣。於無極無盡之中復無無極,無盡然後足以見天地之量爾。雖然,此所謂無,非真無也,因有形無爾。謂之無者,以遣有也。以夫天地之未離於有,故假無以顯其大爾。要之,既已有矣,會歸於盡。故始終寓之於不知爾。
  湯又問曰:四海之外奚有?革曰:猶齊州也。湯曰:汝奚以實之?革曰:朕東行至營,人民猶是也。問營之東,復猶營也。西行至豳,人民猶是也。問豳之西,復猶豳也。朕以是知四海四荒四極之不異是也。
  解曰:四海之齊,謂中央之國,天地之所合也,四時之所交也,風雨之所會也,陰陽之所和也。營則居日之東,而景夕多風;豳則居日之西,而景朝多陰,地偏則風俗異習,而人民之情乃無以異於齊。豳之西,營之東,其偏於雨露益遠矣,而人民亦不殊於齊,則四海之外,雖非足跡舟車之所通,以情度情,又奚待於見而後知,言而後實哉?
  故大小相含,無窮極也。含萬物者,亦如含天地。含萬物也,故不窮;含天地也,故無極。朕亦焉知天地之表不有大天地者乎?亦吾所不知也。
  解曰:一身之內,一毛含於肌膚,肌膚含於一體,百體含於一身。雖一毛之微,亦具一體之全;用一體之用,亦不廢百體之俱用。其於物也,焦螟則宅於蚊睫,鯤鵬則遊於天地,焦螟無不足於鵾鵬,鵾鵬不有餘於焦螟,大小相含,如斯而已。然而物量易以窮,故其所含有極。天地至大哉,其所含無窮。天地猶有形,未若道之含天地為無極也。且其言大小相含,大固足以含小矣,小如何其含大哉?蓋謂天地含萬物,雖可以形見,其所以含之,則有道矣,即道而言,雖一芥之微,莫不含天地之妙,故曰:含萬物者,亦如含天地。其言安知天地之表不有大天地者。列子將擴學者之見聞,使之不囿於範圍之內,要使覺者自知其道爾,終亦存之而不論,故曰:亦吾所不知也。
  然則天地亦物也。物有不足,故昔者女媧氏練五色石以補其闕。
  解曰:由大小相含以觀,則知天地亦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