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伯薄天子而不为矣。此其所为三以天下让乎?世俗有让商让周之说,然在朱注则让商为多,居然以操懿目太王,不亦伤让王之心哉。
    兴于诗当主美刺立论,考亭因攻毛序,尽改国风中刺淫之诗,以为淫者所自作,而于此遂曰诗,有邪有正。其实非也。夫善者有美,恶者有刺,诗之大纲,出于是非好恶之心,而不容自己者也。小雅无论,国风自邶墉卫以下,其诗孰非贤士大夫闵时忧俗之作?卽桑中溱洧莫不皆然。苟谓出于淫者之口,则以丑行自为宣播,此情理之所必无。若诚有之,则天良尽泯,而为人道之反常,录诗者登之于竹帛,设敎者取之以授受,亦何说与?后代误信斯言,几为诗祸。夫子曰:兴于诗卽好善,如缁衣恶恶,如巷伯之说,谓于其所美所刺而得之也。非曰善恶并陈,而读者皆可以兴也。集注旣云有邪,而又曰其言易以感人,常人之情感于正难,感于邪易,然则圣人以邪感人而求其兴恶恶之心?嘻,危矣。
    按此章言学文之序,首言诗,终言乐。诗曰兴而乐曰成,诗与乐为用不同,而收效亦异如此。郑氏樵谓诗重在声歌。声歌旣废,学者不闻一篇之诗。夫诗与乐固相为用,若虞书之诗言志、歌永言,戴记之学乐诵诗,是也。然诗书礼乐并称四敎,则诗至中古,已不专为歌声。至孔子发明诗敎,惟重义理。观论语所记知之。万世以下遵守不易,郑樵何人,妄称仲尼编诗徒为祭祀燕享之用,非以说义理也?不知所据何书,彼直于论语未窥而此章以兴言诗以成言乐之指,何屑与之论哉。
    笃信章,邢疏云:言人当守道。其论甚确。葢笃信好学,所以学道也。守死善道,所以守道也。夫子谓人旣学道,而有得于身,则宜以其身与道相终始,守死善道,兼穷逹用舍而言之也。孟子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之说,葢本于此。故此章重发端二语,而下句尤重。不入不居以下,皆言善道之事。能见而不能隐,能隠而不能见,皆非守死也,皆非所以善其道也。善道也者,犹人获重宝,必思置顿之合其宜,藏宁之得其所,否则失其所宝之重,而君子耻之矣。耻之若何?邦有道而贫贱、无道而富贵是也。宋人既误以守死为洪范之有守,而又别以去就出处为言,其于经旨并疏。至朱子笃信而不好学、守死而不足以善其道等语,更为近于支离。
    乱,古注谓理其乱,非是。集注以为乐之卒章,亦未确。外传闵马父曰:昔正考父校商之名颂十二篇于周太师,以那为首,其辑之乱曰自古在昔云云。韦昭注:辑成也,凡作篇章义旣成,撮其大要以为乱词。后人于骚赋之末为之,所谓乐之卒章也。以此例推,则乱非关睢之第三章不足以当之。而史记云:关睢之乱,以为风始。将谓国风始于关睢之卒章,可乎?殆不然也。按虞书:箫韶九成,郑氏注云:成犹终也。乡饮酒义歌笙间,各俱有三终,所谓乱者,非卽成与终之义乎。于礼二南为合乐,合有二义,合金石丝竹以歌之一也;歌周南而笙召南两相比附二也。此章本言合乐三终,而曰关睢之乱者,犹大射礼之言鹿鸣三终尔。举关睢以该葛覃、卷耳,举周南以该召南,其斯以为关睢之乱乎?洋洋盈耳,言堂上堂下歌笙并作,而美且盛也。必至于合乐而后美之者,犹之箫韶九成而言凤仪兽舞,则升歌笙间之美,皆在其中矣。或径指乡射礼之惟用合乐者,义亦同此[亦歌笙并作]。后之训者不识其所谓,而仅以闵马父之说应之,可谓误矣。然则史迁亦但袭论语之成言,而未必明其义也。
    尚书云:决九川,距四海,浚畎浍距川。此独言沟洫者,葢决九川者,万世之功;浚畎浍者,一时之事,故不同也。月令载:季春命司空修利堤防,道达沟洫;孟秋完堤防,谨壅塞以备水潦。沟洫之事,一岁之中而三致意焉。此皆水土旣平以后之定制也。三代葢俱踵而行之。按考工记:匠人为沟洫,云所以通利田间之水道,其名有遂,有沟,有洫,至浍,而专逹于川。其下泽之地,则又以潴防为畜水之法。葢古人之制沟洫,以去水害为先,而因而收其利。后世沟洫与井田俱废,潦则平陆江湖,旱则赤地千里,因之饥馑流离,盗贼蜂起,或竟至于不救。胡胐明云:禹决川疏河,所以抑洪水;尽力沟洫,所以备洪水。其论最善。今井田虽不可复,若于承平无事之时,中原数千里内,相其高下之宜,多穿沟渠,使之逶迤相扶,各汇于大川而止,旣令水旱有备,亦足以防戎马之驰突,不亦善乎!有志于此者,委其事于守令,而勿遽责其成效,可也。
    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故母意;时止则止,时行则行,故母必;无可无不可,故母固;以天下为公,故母我。佛氏之学,亦能绝此四者,而不得其所以绝之之实,故旣绝四者,而彼之离垢悟空,舍人伦而崇像敎,乃其所以为意必固我之至者,与我夫子岂可并世而语哉。张子谓四者有一,则与天地不相似。虽圣人佛氏,各有天地。而学者不以实行求之,则恐一折而入于彼矣。其柰之何。
    宋人以川流喻道体之不息,欲人时加省察而无间断。立论非不精妙,然论语初无此语。观夫子所以教及门者,无往而非实德实行,故示大道之要,莫如一贯,而卒不离乎忠恕。语君子之体仁,自终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