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也。孔门高弟莫如颜渊,而夫子之荅问仁,则曰克己复礼。颜子于博文约礼之后,旣竭吾才,而亦未闻夫子语之以性与天道也。然则圣人未尝以是为教,亦明甚矣,而何不躐等之有?此章之意,子贡葢勉同门以当从事于夫子博约之敎所雅言者,而不可心驰于性天之说。夫子之罕言者,集注以为叹美之词,亦非也。
    志者,心在于是,而一时未满其欲之谓。不独二子为然,子路一问,而夫子以是三者为言。此亦圣人之自视欿然者也。观中庸君子之道四,而夫子自云未能,谓导引学者欲卑之无甚高论,固矣。然庸言之信、庸行之谨,虽干二之龙德,葢莫不兢兢焉。则此三语谓非夫子既病其难,而兼欲勉人之意乎?宋人徒论气象,恐失圣人言志之本指矣。读者审之。
    老者安之,如君安骊姬之安。言老者,以我为能安也。则所愿也,养之以安,自不必言。又如汉地理志云:初洙泗之间,其民涉渡,幼者扶老者而代其任。后俗益薄,老者不自安,与幼少相争让,是欲安老者而老者不以为安也。信、怀放此,然则集注所谓又一说者,乃经之正解也。
    不迁怒二语,孔子告君以颜渊好学之实也。古注谓因以讽谏。其说本凿,然观此章次于可使南面之后,则以此为人君之至德,记者欲尊颜子,意或有之。凡论语先后相属,或出有意。学者当随文以察之,无凿可也。
    后儒之高谈性天,非孔门之语上也。何以言之?观此章上下皆系以中人,则圣人之道,唯以中人可知可行者为准,明矣。又观中人以上曰可以语上,而中人以下不曰可以语下,则凡为上为下,皆视中人之所可语而语,无所谓下,明矣。故夫子之四教,雅言中人以下由是,中人以上亦由是也。若克己复礼之告颜子,敬恕之告仲弓,曾子之直与言一贯若斯之类,则语上也。若樊迟之先难后获,司马牛之其言也讱,是皆不为语上,而中人以上、中人以下皆无害乎其可行也。故此章系上下于中人,与有语上而无语下,其理至精,而圣人设敎之定范,亦断可识于此矣。后儒名宗孔氏,而不求其家法,且以性天为语上,不其误乎。
    志于道章,宜与入则孝章参互以求其义,不可疑其有浅深之别也。道谓圣贤之道,彼所称弟子者,以有此志者也。旣志于道,则当以德为持守之具,而行之为孝弟谨信泛爱之属。志道据德,则学之在己者,得其大端矣,而不可不外求所以辅之者。仁谓仁人,志道据德而能导人以善者也。依于仁,卽彼章所谓亲仁也。游于蓺,则学文是也。
    朱注颇为可疑。按德之为字,在性道仁义之前,自唐虞以来,未有不以为人之所得于天而异乎群生者也。其后又立仁字,则举众善之长而为言。仁之所处者尊,而德之所领者广。虽微有此分,然德卽仁,仁卽德也。论语一书,未有德与仁并举者。今朱注于仁则曰心德之全,于道则曰行道而有得于心,岂德之与仁果有异也?且旣曰行道有得于心,又必待据而后为己有,是由外铄我者德之谓矣,而可通乎?其训依字,则曰不违。夫孔子于颜渊之纯粹而始称之曰不违仁,则不得以槩语学者,其理易明。若学已至此,则前何待言据德?而后又何必言游蓺邪?其说近于支离,葢不以仁为指仁人之故。又按少仪有云,士依于德游于蓺,与此章语意相类。彼之依卽此之据也,唯不言亲仁,然亦足证德仁无并举者。
    志道之实,事在据德。依仁为据德之辅,游蓺又为据德之用。葢志道在心,据德在行,又求仁者以夹辅之,学之事备矣。而所以为身心家国之用者,则莫大于六蓺。文之与行,相需而成者也。游者,如鱼之涵泳,于水而不可离之谓。朱子之解,自当唯以蓺为小物,游为玩物适情,未确。
    泰伯为太王长子。凡太王迁国建都、肇基王迹者,泰伯之翊赞为多。故皇矣之诗云:帝作邦作对,自泰伯王季。俨然以泰伯为有周创业之君,且见其为天命之所属,而退然不居。此孔子至德之称所由来也。史记所载可信者,惟采药荆蛮之事。若谓太王欲传位季历以及昌,则非也。古之圣贤,岂肎预希天位,而舍长立幼哉?皇矣之诗于王季,极言其有人君之德,可以奄有四方,以明泰伯之付托得人,虽逊居中国之外而无憾。然则授国季历,乃泰伯之志,而非太王之意也。且令太王诚有此意,而泰伯逆而成之,孔子或谓之孝可矣,而何为以让言哉?然则泰伯之让,乃所谓天与贤则与贤也,而行之于家庭,则其德与尧舜同而其事有难焉者,安得而不曰至德乎?三让之说,训者不明。窃谓德为圣人,一让也;分居嫡长,二让也;有开国之功,三让也。考亭注此章最为舛误,善乎先君子之辨曰:太王去武丁朝诸侯有天下之时未久,不可云商道寖衰,而太王迫于戎狄,自邠迁岐创立家国,亦不可云周日强大,居岐之阳实始翦商,乃鲁颂夸大之词,非太王有翦商之志也。太伯不从,注左传者谓不从父命,大槩是谓不从立己之命,故下文云:是以不嗣。而谓不从太王翦商,果何据而云然乎?若谓太王因泰伯不从翦商而卽欲传位幼子以及其孙,是太王有愤心于冢嫡而废之也。泰伯知之远逃荆蛮,是泰伯以不得嗣位而怼其亲也。又云其心卽夷齐扣马之心,是真有见于商之可翦,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