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者,偶然之所为也。其人有所为而偶出于善,则常时所行必违而去之。由者所常行也,其或外有邀慕而勉于为善,非出于本心之诚,则久而必衰,安心之诚然者也?合此三者,则其人之善恶诚伪,不可得而掩矣。由卽莫由斯道,与民可使由之由,朱注谓意所从来。按往古经书由字,训行者多,而训从来者少。且圣人见人为善,方欲勉之,以至于安。若事必问其所从来之意,是阻天下以向善之端,非圣人与人为善之心也。故解春秋者谓有诛意之法,皆大谬不然。春秋所诛乃乱贼所为之事耳。宋督先有无君之心,而后动于恶,以其先杀孔父而夺其妻也。朱子之论太苛,不能无疑。然则察其所安何谓也?曰为善而终不免于近名,则非诚于为善可知矣。于其终而方以是察之,非圣人待人之厚哉。
    春秋之世,未有杨墨,老耼虽生于孔子之前,而其学则与邹衍惠施庄周公孙龙之属并兴于战国,皆非论语之所谓异端也。至若佞人利口乡原,则人类中之不正者,圣人固尝恶之,而亦不得谓之异端。又中庸曰:素隐行怪,后世有述焉。注云:身向幽隠而行诡异之行,以作后世之名,若许由洗耳之类是也。此虽圣人所不为,而欲谓之异端,似亦未当。且攻之为言,以彼实有其物与其事也;害之为言,以其有累于吾之所当攻与当务也。自来笺注未能明着其义,善乎何平叔之解子夏之言也,曰:小道谓异端。夫小道卽百家众技,朱子释以农圃医卜之流是也。上古圣人分道之绪余,以备物致用而利天下,若自尧舜以后,则道有统学有宗,儒者之业,惟在经纬天地、纲纪人物,其用则内圣外王,其本则道德仁义,其事则诗书礼乐,为之者日不暇给,彼百家众技虽有可观,而儒者视之则皆命曰小道,而不足以为学矣。故樊迟请学稼学圃,而夫子斥以小人,又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葢贱之也。则信乎小道之卽异端,而后儒以杨墨佛老当之者,失入之论也。夫子以世人致力于小道,则必为大道正学之害,而言此以救之。若彼以杨墨佛老为可攻者,其于二帝三王之道,不共天下不同中国,非圣无法,舍其诛殛之罪,而仅以为有害,则斯言也不且几于失出乎?况夫子之时,固无杨墨与佛老也。子夏以为致远,恐泥君子不为,与夫子此言若出一辙。然夫子不曰小道而曰异端,何也?夫端物之初起者也。初起而异其端,则殊涂而不同归矣。曰小道,人或犹以为道之绪余,攻之无害。曰异端,而后天下皆知其不可攻。乌呼,圣人所以一儒之统者严矣。
    素以为绚,素犹言本色也,绚华饰也。言此人有倩盼之美质,而惟安其质素之本色,不施华饰,犹所谓芳泽无加、铅华不御者。子夏问而夫子以绘事明之,考工记曰:画绘之事杂五色后素功,谓先施青赤黑黄四色,而后以白釆分布其间,故曰素功,恐白之易渍污也。夫子言美质在先,而华饰在后,观于绘事,则天下有用素以为饰者。诗言如此,则彼虽不施华饰,而其质素之本色,非华饰之至者乎?子夏闻之而恍然于礼,文之当后也。记曰:先王之立礼也,有本有文,忠信礼之本也,义理礼之文也。礼之文,所以分辨乎伦纪者也。然必以忠信立礼之本,如绘事之先施四色者,而分布白采于后,然后礼之用为无獘。是以言礼之文当后也。夫子惟承素字,子夏惟承后字,措意各有所在。
    忠恕乃天德王道之统会,圣人以下,虽所造有大小深浅之殊,然尽伦尽性,不能舍是而有所谓道也。若藐视忠恕而以一理浑然泛应曲当等语,发明一贯反有蹈虚之獘。至谓曾子有难言于此者,而借忠恕之名以为说,尤觉支离。使曾子诚以夫子之道不止忠恕,则教门人以姑用力于此可也,又何必为此竭尽无余之词哉?邢疏虽亦有一理统万理之语,而直谓此章为明忠恕,所见确于朱子远矣。
    孔注以斯指仕进之道,语意甚合。圣门之学,修已卽以治人,无二道也。道不外于博文约礼之事,故曰: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又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漆雕氏以己于博约之道未能如颜子之旣竭吾才,而此道尚未实为我之所有也,故曰:吾斯之未能信宋人,一则曰斯指此理,一则曰心术之微,使求经义者虚渺而无所凭。亦独何与。
    性与天道,事物之大原,夫子于大易中庸言之葢亦详矣。而设敎之日则有所不言者,以性与天道卽事物以为体,骤而语之,必有遗其当务者矣。今夫人日饮江河之水,则不必问其源,而源在是也。若舍江河之水而浮慕昆仑岷山于万里之外,则虽欲疗其饥而可得乎?大易言乾坤易简,而必及易知易从、有亲有功;中庸言未发之中,而必及庸言庸行、三重九经,圣人之不置事物以言性道有如是者。汉晋而下,若王何之清谈,世皆斥其祖述庄老,为天下患。乃周邵诸公出,以太极先天唱高言于卦爻彖象之上,学者云集响应,图象之说日纷,语录之书日富,由是人人而皆妄测性与天道矣。记曰:天下有道则行有枝华,天下无道则言有枝叶。吾不知宋元以后之天下,其视王何何如也。夫子之不言者意深哉!朱子于此章,以敎不躐等为训,非也。夫所谓不躐等者,如未学幼仪,不敎之以学射御,未能舞勺舞象,不教之以舞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