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也。人生有伦常则有行,有事物则有文。文之与行相辅以济,而斯须不可离省也。文莫重于诗书六蓺,身心家国之大用存焉,有余力则学文。葢弱冠以后,则年日盛而道日广,所以周其用者,不可缓矣。古法沦亡,汉后学者不知文为何物,故马注但曰古之遗文,而汉书以六经为六蓺,又误之甚者也。恕谷先生曰:宋人为学,专在读书,内则玩索性天,外亦致力伦纪,而礼乐兵农,圣门所谓博学于文,以及虞书周官礼记所述古人敎学成法,昭然可考者,独置之若遗。则非学问之小失也。观此章集注所载诸说,大槩以文为文辞文采之文,惟朱子所训为确,而犹未能尽除班氏马氏之见,宜其注首章,不过曰明善复初,而仅以玩物适情为游蓺之解也。
    周人祭祀燕享,以二南雅颂为乐章,余不入乐者,学士皆诵习之。春秋以下,士大夫以之言志,而最盛于襄昭之世。所谓赋诗断章取所求焉者也。若诗之有关于德行教学,则至孔子始阐明之。其载于论语者七章,言诗之用莫详于小子章,而无邪一言,则所以定大义者也。六经之旨孰非欲天下之有正而无邪,而夫子独以此言蔽三百者,何也?夫易言吉凶悔吝,礼着恭敬辞让,书纪帝王之发政施仁,春秋书时君之僭窃争夺,诸经体固不同,而其坐敎之意,则昭然易见,不待各揭一言而后可明也。诗则不然,有易知,有难知,易知者二南与二雅之正者是也,难知者国风二雅之变者是也。所谓正者,皆入乐之诗,出于君明臣良之时者也;所谓变者,皆不入乐之诗,兴于国乱政衰之日,而各言其情,以为风谕者也。夫子知乐之将废,而专欲以诗为敎,故不论其入乐与否,而槩以一言蔽之曰思无邪,其意无他,欲明为正为变之有同归而已。诗之有不正者,以郑卫乎?曰:非也。然则何说?曰:诗本性情,情之所感不一,而风雅旣变,时之所值又殊,喜怒哀乐多不得其平,寄怀托讽或暗藏其指,诗序有云:变风发乎情止乎礼义。发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礼义,先王之泽也。发乎情者其辞,止乎礼义者其意。辞有类于不正,而意则无不正也。孟子曰:不以辞害意。故读诗而不得其作之之意,则辞难知矣。彼以小弁为小人之诗,以郑卫为淫者之诗,皆不知作诗之意者也。且此章之说,学者亦尝求其故乎?夫子不曰诵诗而曰诗,此明诗之本无邪也。诗之无邪,以作诗之人本无邪也。诗序又云:伤人伦之变,哀刑政之苛,吟咏性情以风其上。斯其人可以谓之邪乎?太史公曰: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非淫非乱,而可以谓之邪乎?夫风雅虽变,而先王之泽未泯,贤人君子生乎其间,闵时忧俗,作为诗歌,冀君上之一悟。所谓止乎礼义者在是,所谓可以兴可以观者亦在是。故夫子谓之无邪者,非为二南与正雅言之也,盇取汉代深于诗者之论而反复之乎?然则此章引駉诗之成语,而所重不在于思。借令重思,亦不过曰,昔之诗人所遇有常变盛衰,而皆思同出于正也云尔。此立敎之大义也。若惟欲学者求性情之正,则夫子口诵诗可矣。
    志学章最为难解,葢以夫子自述进德之序,而其语又为弟子所共闻,非揆之全经而无少刺谬,未可云得其立言之体也。窃以论语考之,夫子之自居者,曰忠信,曰好古敏求,曰学而不厌诲人不倦。圣与仁,则曰吾岂敢。躳行君子,犹曰未之有得。若斯之类,闻者以为圣人之谦德,而夫子则皆自道其实,岂至此章而立言遂有异乎?乃注家于不惑以后率多高远之论,如知天命则曰知天命之终始,耳顺则曰耳闻其言而知其微旨,朱注以天命为天道之流行,而赋于物者;以耳顺为不思而得,以不踰矩为不勉而中,此其为说,孰谓不足以知圣人?而视夫子所以自居者,则大有径庭矣。然则何说?曰:圣人之去学者,固未可以倍蓗论。然其所为之事,则一而已,礼乐仁义是也。始以之为志,而终身以之为矩,与学者无以异也。修身则道立,尊贤则不惑,立与不惑,学者之所可至也。知命而后可以为君子[命谓穷逹之分,见孔注],知言而后可以知人[此耳顺正解],知命与耳顺,亦学者之所可几及也,不踰矩则敦乎仁之谓也。此数端下学,由是上达,由是配以岁月之先后,虽所进各有其序,要以明其自强不息之心,以见道之无穷,而学之不可以已也。登山而愈见天之高,涉海而愈见水之大,以圣人自谓已至于圣者固非,以圣人为有谦词者,亦非也。故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与此章并为圣人之实录,而勉人之意见于言表。后儒以为但为学者立法,是圣人已自处于圣之极至矣。
    耳顺者知言以知人之功,其事不易。故论语以之殿后。孟子自谓知言,而不许他人推而上之,则知人则哲,惟帝其难之矣。初学亦可留心。积久而后至此。故序于六十,朱注以不思而得为训,误中之误也。
    或疑夫子之荅孟懿子近于隠语,不知夫子曰无违者,教以无违事亲之礼,原主于礼而言也。然仅曰事亲之礼,安知懿子不求诸温凊定省问寝视膳之节文乎?则为未逹于夫子之旨矣。故复因樊迟以申其说,而明所谓礼,有大于此者也。前之所荅,微觉浑涵。因朱注以理代礼,而遂成隠语耳。实则论语言礼而不言理也。
    观人之法,须合始终久暂而后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