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我们老爷、太太、少爷,什么事都不精明,只要送几个好鸦片烟土上去,等丧事办完,结起帐来,可不就糊胡涂涂的搪塞过了?你们庄上往来多年,上下就推班几千,也查不到。如今这三百块,你先拿二百块给我,那一百你就自己消了,一同出了帐,随后陆续而来。这其中我虽沾光,你庄上也吃个饱,外面这些时银根甚紧,利息微薄,庄上多此一笔外快,贴补贴补,也是千年难遇虎磕铳的事,包你不出岔儿。』那益大掌柜的一时听信了他,说:『如此你回去想法,把个取钱的折子骗了出来,或是偷了出来,给他们寻不着、记不着。我在存根却多写几笔支出去的,换个簿子,再加上以后丧事里支取的,就齐齐整整,好干没他七八千,同你对分。照你的主意,零碎赚个三四千,于你是得了一二千,慢慢的收着,于我庄上却不见有什么大益处。如今准其依你,先付你二百,那个折子,一定要你偷出来、骗出来,尽今天送到。不然,以后若是有人拿这折子来,我就说穿你这话,止住不付。我不怕二百块钱,不会出梢,只怕你是担代不起。』那家丁利令智昏,急忙答应,要取了二百块钱,去回复本家老爷的事。当时庄上付他两张三百五十块的票子,另外付他二百块的现洋,把现洋别在腰里,洋票交与本家老爷之手。”
  说到此处,黄绣球道:“说了半天,到底怎样打起来,闹得烟雾成天?你快快讲罢。”那时闹的人已渐渐散开,挤的几乎站不住脚。那人招着毕太太们,又让过几步,说:“这家丁交代之后,那本家老爷就先走了,叫寿器店随即抬棺材送去。不晓得怎样,暗地下有个人,在寿器店老板面前,给了一个信,说:『钱庄老板也得了一百块钱。』寿器店老板听话不明,只当他那票子上写的二百五十块,就出巷来奔到益大庄上,说如何凭空扣我一百块钱?难道买我的棺材,要你出钱票子的拿扣头么?益大的掌柜倒弄得不明不白,又不好把那家丁的话说出来,只道:『谁买你的棺材?谁付你的钱?我庄上也没有同你交易这件东西,你拿这晦气话闹到我庄上来,好没情理!』顺手就戽出一盆洗脸水来,泼得那寿器店老板没头没脑,同淋了大雨似的。跟来的人,见老板吃亏,回头叫了十几个做棺材的伙计,一拥上门,打了进去。起先还只道是白昼行劫,后来看看,都是这条街上做手艺的,不问情由,大家挤着来看,一传十,十传百,手艺中人,自然帮着手艺人,个个指着钱庄上,骂他无理扣钱。等到内中有人把事问明,叫出当地的地保,两边排解,一时寿器店老板,倒把那本家老爷买棺材的事,当着众人,大喊大嚷。于是起先打的人同看的人、听的人,愈聚愈多,庄上只装作不知。后来那通信把寿器店的人,又将那家丁同掌柜的所说之话,也叫穿了,所以引得人又笑又骂,又兴起来要打那掌柜的,说他恶毒。跟手叫送棺材到陈府上去的,通风报信,一面地保就在内看守了这掌柜的。如今这班人想是要看陈府上,怎样来料理此事,所以还不肯全散。这真真叫做卖死人。你道这种事,新鲜不新鲜,奇怪不奇怪?”那人一面说,一面伸着颈脖子,朝前望去,就一步一步的挪远了,离了毕太太们。毕太太同黄绣球听得这一席话,只是摇头顿脚。当时人声嗡嗡,人头簇簇,言多语杂,不晓得是个什么收场。
  话分两起,且说毕太太们站在街上,听过新闻,心中自有一番惊疑烦恼,踅回转来,同到黄通理书房,说知其事。黄通理道:“这我也在门前听见走路的有人讲起,一丬钱庄里同人打架,不道就是这等事。岂有此理,可算要钱要得没有王法了!”话未说完,胡进欧、文毓贤同张先生家都打发人来,通知陈老太太的死信,也谈到这一桩事,无不诧为希奇。并说陈府上,如今闹得喧天揭地,倒反把个死人搁在牀上,里里外外,嚷的是钱,棺材也扔在天井里,连个阴阳先生,还没去请,不曾定入殓的时辰日子呢。黄绣球十分气忿,无心接应这班来人,连这些话,都不情愿再听,对着毕太太道:“现在陈府上,横竖是乱嘈嘈的时候,我们何不同到他家去?一来看看那死人,好哭他一场;二来胡家妹妹,一定在那里的,好问个结果,有什么事,说不得也同他商量着出点子头。”曹新姑在旁,说:“我也同去。”毕太太道:“你须在家服侍王老娘,不必同去的好。”
  正要跟着一班来人分头起身,复华喘吁吁的走过来道:“我方才从闹的地方,看到陈府上,那棺材送到陈宅之后,他本家老爷同那个家丁得了信息,就一齐赶到益大庄去,招呼了地保几句,就驱逐了多少闲人。不一刻,又有几个差役,来把守着宅子的大门,不许闲人观看游闹。看他宅子里的神气,外面虽然闹得这样翻江搅海,里面孝子孝孙们,像似还没有摸清头绪。来的男客,很有几位却跳出跳进的。只有那本家老爷同那个家丁最忙,其余大约都是亲亲眷眷,也胡里胡涂,不知何事。上房里我是不能进去,看上去女客倒不多。”毕太太道:“这样一桩大乱子,那本家老爷同那个家丁,不晓得怎样显个小小神通,就糊弄过去?看他一时招呼了地保,就一时雇到了差役,无非是卖弄势利。可怜那陈膏芝父子两个,若大一个门户,一分家私,就此怕在老太太身上消灭了。”
  黄绣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