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办学堂不办学堂,他要插在里面鬼混,无非想鬼混你两个钱。他一个当书办的,就配同我们书香世家讲话做事吗?以后少抬举他为是。”黄通理听了不响,也道:“是,是。”黄绣球却又忍不住说道:“只要人能独立自由,自由又能自尊,不论男女,人人都是平等,有什么书办书香?”黄祸听此话不懂,不甚端详,停了一会,就将大帽子用一块汗巾包起,马褂子也折入其内,拎在手里告辞而去。
  黄通理与黄绣球商议了一阵,便到张先生家,把这事婉婉的一说。张先生笑道:“这事闹得已久了,差不多有了两三年,是我们承发房里的伙计姓张的,相遇了一个女人。是凡衙门口的人,明荡荡无人不知。黄祸到此刻才晓得,还钻头觅缝,当桩新鲜事谈,亏他还自充能干呢。随他去,让他去吃屁罢。”于另谈了些话,暂搁慢表。
  且说有一天黄通理家门口来了个尼姑,登门化缘,被复华挥斥不去,索性坐在门楼子下,大敲起木鱼来。复华随即去监他的工,不去过问。是黄绣球听了出来,看那尼姑,年纪约莫三十几岁,背上背着一尊观音,项下挂着一个大木鱼,低着头,闭着眼睛,不住手的敲,便上前与之诘问,心上转了一个念头,说:“我们中国,号称四万万人,女人去其一半,已都是拘着了内外界限,男尊女卑,不能同男子一样的做事,如何还有这些做尼姑当道姑的,索性连女子的职分,一概也抛弃干净,学那没出息的男人,吃起八方来?不知这恶习是几时有的?你看他这一类人,既然放掉了脚,又没有男人压制在前头,身体也可谓自由极了,怎么怀着这种魔想,念经敲木鱼,有何用呢?我是一个女人,待我来就他们当中劝化出一两个人,日后帮着我点,也是好的。”想罢便进去,量了几升米,取了几百钱,给与那尼姑,说:“师傅在那个庵里?我改日到你庵里去玩玩可否?”那尼姑只当是大施主与他有缘,喜之不迭,口称:“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你这有福有寿的奶奶,小庵在西角上觉迷渡口便是,离府上很远,还是小尼常到府上来,给奶奶做个伴罢。”一面说,一面就想走进屋里去坐。
  黄绣球心下又一想,说:“这些三姑六婆,只可我用她,不可叫她来用我,我还没有看出她的好歹,不可叫她先看见我的虚实。”当时便拦住了,说:“当家的在里头,你快去罢,改日再谈。”那尼姑才合十诵佛的走了。
  黄通理此时在门内,也曾看见,知道黄绣球不是迷信神佛、结交尼姑的性情,必有一番作用,故而并不露面。黄绣球随即对黄通理道:“我们村上,除了和尚道士的庙宇,这尼姑庵有几座?”黄通理道:“不多不多,至多一两处,你难道要去修行吗?”黄绣球道:“我是不肯修行,若要修行起来,包管要修出点实际,不是空口讲白话。什么上西天、做菩萨,叫人看不见的。你如要我修行,却依我两件事,你不要我修行,也依我这两件事,总是要你依我,我不依你的。”黄通理笑道:“这又奇了,你我同心合意的办事,有什么依我依你。如今正在要开办家塾,你又何必另起花式呢?”黄绣球也笑道:“我不起花式,我怎样绣得出地球来?你且看着。”黄通理便说:“如此,依你哪两件事?”黄绣球当时却不说出,做书的写不下去,只好又说句老话,叫做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论鬼神善破迷信 拜观音假托荒唐


  话说黄绣球对黄通理言道:“要她修行,须依她两件事。”黄通理问是那两件事,又不肯就说出来,谁知是一句随口支吾的话,莫说两件事,连一件事都没有。当时做书的被她诳住,如今看官们也只算受了做书的一个诳,一笑而已。闲话休提。
  却说自由村上那觉迷渡口的一座庵堂,原名就叫觉迷庵,数十年来未遭兵燹,却是房廊殿宇,均已颓败,一向无人住持。近几年才有一个年老姑子带着一个伴当,在庵内修茸了两间小屋,借地修行。这年老姑子,原也生长在自由村上,自幼随宦出外,嫁于外乡,也做过小小之命妇,眼前已五十多岁,穷寡无依,故此回到家乡,拣了这个庵堂,安身事佛。那伴当便是到黄绣球家去化缘的,系从外乡跟随而来。佛门名为师徒,其实同俗家母女一样。他二人住在庵里,起初靠着老姑子的些微积蓄,布衲淡饭,将就过得。后来老姑子病了一场,又被贼偷了一票,虽说出家人用度俭省,也搁不住是坐吃山空。老姑子既得了这座荒庵,又有个终老之意,看看自家老病颓唐,一旦寂灭之后,叫那中年伴当怎样支撑得住?因此上才叫那伴当出来募化些,广结善缘,无非想得几家施主,弄几个护法,从中揽些经忏生意。那伴当尼姑,却于此等事,是惯常行家,奉了老姑子的命,一连就出来募了好几天。这日到了黄绣球家,认是黄绣球倒像一位信女,又见黄绣球要到他庵内随喜,回去便与老姑子言讲。
  过了两日,黄绣球处倒也忘了此事,恰为遇着九月十五,那尼姑又上门来,带了两样素菜,说:“是老姑子亲手调制,送给施主结缘的。歇三四天,便是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