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知府说道:『洋人晓得什么?不是卑职驳斥了他,大人就被他问住了。』那知府连连称赞说:『毕竟老兄能办洋务。』这知县也得意洋洋,甚为高兴。你看一位翰林,做了地方官,弄出这种话把来!”
  黄通理道:“所以办学堂,一定不能要官府举办的,越是翰林进士的官,越不能办。他拿他翰林进士的腐败意见,布置点局面,立出点章程,无不可笑。那捐班的,又只当学堂,受他管辖,把教习看作属员,把学生看作仆隶。新近听得苏州元和县属的学堂内,派了差人地保,去查看情形。差人地保得了此种号令,不敢公然在城内的学堂作威作福,却到四处乡下,拣那教蒙童的村馆,挨家逐户去说:『现奉县主大老爷,查考学规,同学生人数,一律人送入城内学堂。如怕去的,就每一个村馆,要按着所收学生多少,按月缴捐。莫如送我们茶钱若干,就好替你们少报些。』那班村馆先生,一年到头,一家数口,都靠着做猢狲王过活,那里禁得起捐?不捐,就学生少了,坐不成馆,故此一闻此说,你送五百文的也有,他送一千钱的也有,四下一走,倒弄了好几百吊。此风一开,你看将来渐渐的也要在城里发作。而且我说的这件事,是在苏州省会出现;你说那笑话,是安徽省会的实在新闻。这三江省会地方,官办学堂,尚有这些事端,边省偏隅,以及那小县分,笑话奇谈更多着呢,倒觉得有了学堂名目,反不如从前书院干净。所以我想办个家塾,先立定基础,也是一个道理。”毕太太道:“是极是极。”随即走到黄通理的后面一带房屋,察看一回。
  看是三间两厢,尚为宽阔,面前一个院落,也大大的,院子西面,还有一棵大柏树,只是房子的墙,有些松动,窗壁也不很坚整。西厢房连着正屋的后进,尤其驳落,便说:“这屋子收拾起来,却不容易。把墙要另起两垛,板壁、门窗,一齐换新。靠西厢房,只好留出一尺,再筑一垛复墙,可就与正屋不致大碍。上面的椽子,通过那边,虽有点倾欹,似乎还不要紧,照此花上二三百吊钱,做一两个月工,也就成个样子。复华他无事,就叫他掂掇些。顶好再把这一片地修得平坦洁净,还可做个小小体操场。”说着,大家又走至前面屋子,叙谈多时。盘桓了一日之长,并将复华留住在黄通理家,叫他将自己的行李搬过来。毕太太是仍回张先生处不提。
  且说毕太太为着复华的事,暂时耽搁,歇了两三天。原料理雇船动身,另带了个老婆子去,将些笨重对象寄放下来。张先生也自此照常进署办公。这时候,赶乡试的人,也已去了大半,只有黄祸因录遗没有录上,他竟不等补取,大大方方的去而复回,对着人讲:“我本荒疏已极,那个想中这劳什子举人?不过为了几块洋钱宾兴费,连我那本家通理先生的领到手,也不在少处。”
  这日齐巧毕太太上船,张家黄家两面的人都送行出来,被黄祸碰见。众人正在船岸边与毕太太作别,黄绣球叮吃道:“两三个月内,等你快来,大家好早点办事。我那房子,即日动起工来。”其时黄昏之际,黄祸听上去,觉得声音很熟,一看果是黄通理、黄绣球、张先生一班人,甚为疑异。又听见什么办事动工的话,莫明其妙,也不理会,就将身子闪开,躲了过去。一连几日,才走到黄通理家说:“你看我要中场外举人了。”黄通理便问:“为何你却不去下场?就是有科举的,也该去得了。”
  黄祸又笑道:“你还打取我,不晓得我原是监生大老爷吗?”黄通理道:“这个想必咨文没有办得及。”黄祸又说:“办咨文是件什么难事?衙门里几位书办,那个不与我交好?这些至容且易的事情,怎样会来不及?我是大老官脾胃,去了录遗,录遗之后,就跑回来。不瞒你说,简直的录遗没有取,哪个再爱去等他补出来呢?我说要中场外举人,不是讲文章,是讲我已经成了仙了。”便将那晚碰见听见的事情,说出道:“我人还没有到家,就晓得你们的事,这样灵机先知,怕不算个仙家?要在场外送进一篇仙家文章去,怕不中出举人来?”黄通理道:“这些我与张先生已议了好久,想必你并不曾去寻录遗,在外听见的。你既说是成了仙,你可知道我们那日送行的是谁吗?”黄祸道:“这原是戏谈。我且问你:你们说办事动工,可是造房子开学堂?”黄绣球见他纠缠可厌,黄通理说的话,不能开发他,便道:“你大伯子,何苦要钉着问我们的事?前回我们孝敬你那一注钱,尽可自家去设法些,捐到官府里,办学堂也好,办警察也好,总可图得个保举。眼前又放着举人、解元不去抢,这是什么原故呢?”
  黄祸被这两句话,说得无趣,搭讪着辞了出来,心下想道:“他们鬼鬼祟祟做事,偏要相信张先生,拿我自家人不当心腹。我虽然用过他们几百吊钱,却是替他们出力不小,这也不去怪他。独怪那张开化,不过是个刑房书办,在官人役,就拿地方上的公事,在外面招摇揽权。那开学堂的事,全然不与刑房相干,倒把他应办的警察,不加紧的送稿请示,狡猾已极。再讲办学堂的事,地方上也很有大绅士可以出面,如王侍郎、李太史同做过浙江道台的那位陈观察,都是两榜高材,一乡师表,还有些京外仕宦,多可请教的。就算旁人出捐,办事也须先尽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