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定了黄绣球身上。看黄绣球见了复华,一时更愣住了说不出话。复华站了一会,毕太太这才对他讲道:“那一件东西,不是上半天我已拣出,留给在此地了吗?你倒忘记得快!快回船去,我在此吃过晚饭,也就上船,趁着潮水便可开船的。”复华答应了笑道:“原说上半天发行李时还看见,怎样就记不起呢。”毕太太指与黄绣球说:“此人老老实实,不傻不乖,在外洋也赚得几个钱,到我处又攒了些,我带他回南,想要替他安顿一桩事业,却还没有工夫盘问他的底细,妹妹如何忽然说起来?”黄绣球道:“说也话长,可惜匆匆的姊姊就要动身,他原是我的房分兄弟呀!”毕太太听了,好生诧异,道:“如此妹妹何不早为说明?那顺仔又像似不认识妹妹的,怎样他既到了自己家乡,也并不与我说过一句,这很奇了。”黄绣球反笑嬉嬉的欲言不言。只见张先生的家眷们走进来,问:“你们在此讲些什么?”毕太太道:“好呀!诸位可晓得黄妹妹讲出一件奇事来了。”便将方才的话,告诉大家。大家都逼着问黄绣球的究竟。黄绣球备细的说其原委。
  正说着,张先生与黄通理已一同回来,道:“今晚是戌时涨潮,该料理晚餐,请毕太太好早些登舟。我两人已打定主意,诸事等毕太太回头,从长议办。”毕太太喊住了张先生,说:“今日我不能开船,你来听听我黄妹妹的事情。”黄通理只当又有什么议论,跟着张先生上前。只见黄绣球如此如此的谈法,说:“怎样就讲到这个?不怕毕大嫂子笑话,我那房分舅爷,自从他老子带他出了门,就没有得过信息。他原没有近支、没有亲戚,此番听他自己说吃过苦,倒还积得几个钱,或者毕大嫂子提拔他点,给他做个生意买卖。”张先生一班人都说:“这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可可儿的他碰着了毕太太,毕太太可可儿的带他回了家,遇见自己的姊妹。既这么讲明了,自然要请他上来,大家叙个亲谊。通理先生同绣球小姐,一时不便与毕太太说穿,也还罢了,不该连我们都瞒着,使我们失礼。”黄绣球把这两句话问住,甚是惭愧,却不知黄绣球,他心中是横着他那兄弟,做了人奴,有多少说不出的委曲,要留待日后斡旋,如今也只先想与毕太太说明,不提防大家都晓得了,当时着实的踌躇。
  毕太太便对大家言道:“理应快请上来,就烦通理先生去走一趟,另外雇个人去看船,或是仍将行李发上来。”张先生便打发一个长工同黄通理去至船上,与复华述明原故。不多一刻,果然连人带物,一齐登岸,算给了两天船钱,大家叙过了礼节称呼。毕太太道:“在外洋广东时候,他原只称我为毕先生,我只叫他名字,如今我也称他为唐先生。”黄绣球接着道:“他本名复华,并不姓唐,只唐顺仔是外洋人替他造的,闻说外洋人多称中国人为唐人,仔者又是极贱之称,这个名字的意思,就道是唐人中顺了他的贱人,你道恶毒不恶毒,可耻不可耻?复华,你既得了这番造化,从此要拿这三字做个纪念,发奋为雄,挣扎起一个人来,也不枉毕太太的恩义。我那叔父客死异乡,婶娘的灵柩还厝在村上,待我明日回去,做一桌菜,你也去祭告一番。”当晚黄通理夫妇辞了张先生家回来,一宿无话。
  次日复华先至黄通理处,随后张先生的妻子与毕太太也同了来。两人都是初次登堂,不免张罗些客套。毕太太见了黄通理的两个儿子,生得极好,小的尤觉眉宇轩昂,拉住了手,问他两个的名字。黄通理道:“大的乳名叫钟儿,小的乳名叫权儿,我就把他们的学名起做黄钟、黄权。这大的虽也乖角,只是没有悟心,知识平平,不及他兄弟有些见解,同那钟一样,要时常敲着些警觉他,只怕还是个木钟,敲不响呢。”毕太太道:“到底年纪还小,教小儿的法子,只要趁他知觉既开,随事触发,就那浅近容易,极有兴味的。凑合他的知识,逐引牖引到各种科学上,自然见功。”黄绣球道:“我前次梦中,还有人授我一本书,说是地理教授法,也同通理讲过,说是很好。这地理教授,岂不就很难吗?”
  毕太太道:“地理所赅甚广,凡天然罪、人事界的各项学术,譬如天文、动植、矿务、农田、人民、财产、政治、制度,无一不从地理上发生,因为人不能离地球而立,地理即在地球范围之中。譬如我们住在这村上,这村上的气候形势以及民情物产,怎样与它处不同?它处的又怎样与各处不同?一处一处的合拢来,考究比较,看是何处优,何处劣?劣的必须想出法子,求占优的位置;优的也必须格外上进,防的堕入劣点,这就各种学问,都由此而出,所以总可归之地理科,不但单讲山川土地的。说起此事,我到想起一个笑话来。我家有个伯叔辈,在安徽作客,说那年初奉上谕开办学堂,安庆府是省会地方就先开了一个。一日子有个洋人游历过境,拜会地方官,谈到这学堂的事。那洋人精通官话,便问:『贵学堂内,可有地理学没有?』这地方官的知府,是八旗籍贯,还不曾回答,那知县却是榜下翰林,选了缺,新调首县,向来声名赫赫,就抢前回那洋人道:『我们中国只有做风水先生的,讲究地理,又谓之堪舆,那种事是极其渺茫,怎么学堂里好教与学生?』那洋人听了,半天不则声。这知县等洋人去后,还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