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一两日间,那褫职拿问的谕旨到了,两个人只好摘去顶戴,素服进京,幸而和议告成,经军机李鸿藻及一班清流党斡旋,得个从宽革职,永不叙用处分。但是何如璋从此背霉,张佩纶因有三军之惧,反得了桑中之喜。这是什么缘故?
  因佩纶原是翰苑仙才,文章巨擘,在这京城里才名颇大,偏偏李鸿章的小姐,赏识他的文字,因他马江失败,曾做了四首七律新诗,诗词是纤绵绮丽,忠厚论人。记其中有一警联:论兵不信输房琯,议事如何罪贾山。
  张佩纶读这两句诗,不禁感激涕零,引为平生第一知己。
  在这不得意的当儿,少荃先生,时以温言慰藉。一日佩纶来见鸿章,鸿章同他谈得高兴,杯酒流连,忽然提到自己的爱女,佩纶也就眉飞色舞,佩服李小姐的诗才,忙问李公:“爱婿为谁?”
  鸿章捻须微笑说:“现今尚未字人。”
  佩纶趁势进言说:“男婚女嫁,正宜及时,未知女公子要许配个什么人物?”
  此时鸿章已有酒意,忙乜细着眼对佩纶说:“倘能如足下的门第,如足下般人品才华,性情资格,那是再好没有了。”
  其时张佩纶新经丧偶,正欲续弦,听出鸿章这种口气,俗说,老脸不害羞,忙离开坐位,跪地磕了四个大头,口称岳父在上,小婿张佩纶就此行礼。这时李鸿章坐又不是,立又不是,要讲是严词拒绝,无如适才的话,系自家出口,只好笑嘻嘻的,把佩纶掺扶起来,赶着转身入内,告知夫人。那李太太一听,登时急得跺脚锐:“你好糊涂!一个花枝般娇嫩女儿,就送给这狂奴,年龄既不相当,又给人家做个补房,这还罢了,何况他马江督兵,临阵脱逃,这样没志气的东西,要算个忘八无耻!你要他做女婿,我是不要他跌败门风,趁这烧饼没破糖没淌,你快出去替我退了!”
  鸿章急得没法,转是他这小姐大大方方转过来说:“爹爹是一位爵相,不该有此戏言,今日既以女儿许人,便算明明火坑,也不顾得跳它一跳。”
  李太太见女儿愿意,这才无话。不消说得,从此便行聘传红,择期完娶,夫妇倒也伉俪。后来张佩纶开复原官,全由李小姐捐赀运动,不必交代。
  单讲慈禧于上年陷害慈安,拔去眼钉,为所欲为,然恭王奕訢,尚来往军机,多所障碍。趁这中法议和之后,赶紧拿出辣手,思量单逐恭王,恐惹物议,翁同和固是厌物,那李鸿藻做着清流党的首领,以致张佩纶失机误国,劈竹碍笋,顾不了许多,拿定主张,当下含骨吐肉地下了一道上谕:现值国家元气未充,时艰犹巨,政多丛脞,民未敉安,内外事务,必须得人而理,而军机处实为用人行政之枢纽。恭亲王奕訢等,始尚小心匡弼,继则委蛇保荣,近年爵禄日高,因循日甚,每于朝廷振作求治之意,谬执成见,不肯实力奉行,屡经言者论列,或目为壅蔽,或劾其委靡,或谓簠簋不饬,或谓昧于知人。本朝家法綦严,若谓其如前代之窃权乱政,不惟居心所不敢,实亦法律所不容,只以上数端,贻误已非浅鲜,若仍不改图,专务姑息,何以仰副列圣之伟业,贻谋将来?皇帝亲政,又安能臻诸上理?若竟照弹章一一宣示,即不能复议亲贤,亦不能曲全耆旧,是岂朝廷宽大之政所忍为哉!言念及此,良用恻然,恭亲王奕訢,大学士宝鋆,入直最久,责备宜严,姑念一系多病,一系年老,兹特录其前劳,全其末路,奕訢着加恩仍留世袭罔替亲王,赏食亲王全俸,开去一切差使,并撤去恩加双俸,家居养疾;宝鋆着原品休政。大学士吏部尚书李鸿藻,内廷当着有年,只为囿于才识,遂致办事竭蹶;兵部尚书景濂,只能循分供职,经济非其所长,均着开去一切差使,降二级调用。师傅翁同和甫值枢廷,适当多事,惟既别无建白,亦有应得之咎,着开去军机,仍在毓庆宫行走,以示区别。朝廷于该王大臣之居心,默察已久,知其绝难振作,诚恐贻误愈重,是以曲示矜全,从轻予谴。初不因寻常一眚之微,小臣一疏之劾,遂将亲藩大臣投闲降级也。
  慈禧这道上谕,蒙头盖面,似不专为斥逐恭王而发,但既逐恭王,必去翁同和,因其中有联带关系,故于李鸿藻亦不能曲徇情面,至于宝鋆、景濂,不过陪衬翁李二公,借此一起下台。当下派入军机的,一为孙毓汶,一为徐用仪,其实孙徐仍与李有密切感情,俗说,换汤不换药,就是这个道理。
  闲话少叙。这年十月初十,皇太后五旬万寿,煌煌巨典,万象包罗,赫赫中朝,千官拜舞,请不尽山珍海错,说不完银朴金华。老佛爷最喜爱的是瞧戏,舞台上锣鼓是敲破了,笙笛是吹裂了,丝弦是拉断了,一等的小叫天谭鑫培、余三胜喉咙是唱哑了,整整宫禁里闹了大半年,才理结两桩大事。一桩事是创办海军,由北洋大臣李鸿章一手经理。当时有个北洋海军的兵力表:船名船式吨数马力速力炮数船员定远铁甲镇远同上经远同上来远同上致远巡洋靖远同上济远同上平远同上超勇同上扬威同上镇东炮船镇西同上镇南同上镇北同上镇中同上镇边同上康济同上威远同上泰安同上镇海同上操江同上湄云同上照这列表看来,当时北洋的海军,也算得蒸蒸日上,在鸿章的心里,以为雄视东亚,不比那福州扬武、奋威的几只兵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