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
  佩纶别过大众,一路绿呢大轿,威威武武赶到福州,及至到省,见过卞宝第,然后巡阅海防,略略部署,恰好法国统帅孤拔,已领着两只铁甲兵舰,下碇在五虎岛外。张佩纶派了扬武、奋威等七只兵轮,扼守马江。不上三五日,孤拔又把驻在台湾的两只战舰,一起调来,照例下过哀的美敦书,彼此开战。
  记得这年是光绪十年七月,天气尚热,钦差张佩纶,同着船政大臣何如璋,穿着葛衫纱褂,戴的红顶花翎,骑了两匹马,在马江口岸上督兵。一霎时轰放炮火,那山摇地动的响声,雾滚烟流的杀气,海面上浪头,跃起有三五六丈。姓张的姓何的早是心惊胆战。不曾几个来回,扬武、奋威的兵轮,已是烟囱裂了,船舷损了,哗拉拉一个炮弹,从张佩纶顶上打过,可怜姓张的原是纸上谈兵,不曾身临战地,这个当儿,胆子是唬破了,一骨碌跌下马来。何如璋瞧着这种情形,知道是个草包货物,登时把马一拎,早飞跑地走了。佩纶跌在地下,瞧见何如璋走开,心下格外慌张,不由得放声大哭,护兵卫队赶过来,将钦差大人扶起。说时迟,那时快,那孤拔的兵轮,已趁胜闯进马江。佩纶嘴里只是乱嚷:“快!”
  两个卫队抱他上马,就在马屁股上狠狠地一拍,那匹马驮着佩纶,七颠八倒地跑了,一气跑走十里,这才停住马蹄。佩纶定一定神,双脚一划,跳下坐骑,却是站立不稳。诸位,这是什么缘故?原来左脚没靴子,右脚有靴子,一高一低,如何平稳?但这姓张的得了性命,我且由他撂在一边。
  单讲孤拔的兵舰,闯进马江,这时我们海面上七只兵轮,固然打得七零八落,岸上的军队,因钦差逃跑,船政大臣同时溜走,一种鸦飞鹊乱,只恨爷娘少生着双腿,登时散亡得干干净净。照此看来,孤拔领着铁甲快轮,简直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简直预备登陆,一座铜墙铁壁的福州城,是唾手可得了。不料在这闪电穿针的当儿,在左岸长门炮台上,却飞来个炮弹,这瞄头很准,不偏不斜,竟击中孤拔的后心。诸位想想,这孤拔是:法国的海军统帅,非常重要,射人射马,擒贼擒王,说也奇怪,法国共四只兵舰,由孤拔在前指挥,孤拔中弹身死,那四只兵轮,早不约而同地退出马江。岸上的败兵瞧着法舰无端地退了,方疑猜别有阴谋,不敢动弹。省城的浙闽总督卞宝第,原是听着不好的消息,计无所出,一会儿有人报告法舰退出江口,自然是满腹狐疑,再料不到法舰的统帅孤拔,被我们发炮轰死。天下事出人意表的尽多,在那生死关头,紧急当儿,大家见这一阵大败亏输,无不没命地逃跑,偏偏守长门炮台的,是水师学堂毕业生金星。这金星程度很高,他独拨转炮门,火药弹子原装的十足,巧巧只剩这一炮未发,他早情急智生,不慌不忙地瞄准来船,对着一个指挥洋人,飞的就是一炮。这一炮打着了,便算侥幸成功;打不着,也就别无法想,应该福州的人民,不遭涂炭;应该这一次和议,可以迅速成功,在金星也没有十分把握,在孤拔偏生是横受飞灾,所以事情过身,金星也不前去报功,也料不到打死的竟是孤拔,直到隔了一个礼拜,外国报纸哄传,才晓得当时轰毙的便是孤拔,后话慢表。
  单讲这法舰退出的时会,总督卞宝第早发个急电进京。诸位必又有一句要驳诘我,前回谅山之战,岑督何以不发急电?
  此次马江之战,何以卞督竟发急电?要晓得当时全国电线,尚未齐全,有电线处,自然发个急电,没电线处,如何会发急电?
  这时沿海各省,电线新立,所以卞督发个急电,将马江如何失机,钦差张佩纶、船政大臣何如璋如何临阵脱逃,法国兵舰如何被炮轰击退走,详细叙明,只不提起孤拔已死,也是卞宝第小心谨慎,疑以存疑的意思。京城里得了这个消息,宫廷震怒,先发出一道电谕,将张佩纶、何如璋褫职拿问,然后责成海疆经略的左宗棠,叫他统筹全局,相机办理。在这军事紧急的当儿,恰好安南驻扎的冯子材、刘永福,又在谅山接连打了两个胜仗,用个红旗报捷;台湾巡抚刘铭传,又飞奏台北基隆法兵已退,海面肃清。当由全权议和的李鸿章找出税务司德璀璘,叫他出作调人,与法使福禄诺重行开议。福禄诺知道孤拔已死,中国用左宗棠主战,用李鸿章主和,急切不能得志,只好查照前议,接续谈和。
  这次中法交涉,照表面看起来,全亏着一左一李,威望犹存;从实际上想来,不是水师学堂一个毕业学生,用大炮击毙孤拔,这战祸还不得结局,和议还不能成功。然而当时保案叙功,别个不出力的,皆升官晋爵,独有那出奇制胜转败为功后起的英雄豪杰金星,仅仅给发一纸六品功牌,你道冤是不冤,屈是不屈?算了,要想一班志士再替国家出力,那是没有了。
  闲话不表。单讲堂堂个钦差督兵大臣张佩纶,在马江失去靴子,一马逃跑十里,急得下骑痛哭,却好船政大臣何如璋,已赶着到了。惺惺惜惺惺,两人厮守一会,打听得法舰出口,这才踉踉跄跄的,一起跑回船厂,却无颜去见总督卞宝第。不两日残兵复集,依着张佩纶的意思,还要耀武扬威,转是何如璋说:“我们不必张皇,怕的卞某已经发手,好歹等京里消息。
  ”果不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