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送信,兰生说:“我一回就来,今天恐怕要住到二老爷那里,你回到二老爷处,便到家里回老太太说,二老爷留着过夜呢,不能回来了,你明早便到二老爷那里接我。”松风奉谕便去不题。兰生既将佩镶睡倒,先将佩镶的鞋子脱了,恐怕醒来,要用马桶,便命王妈妈看看干净不干净。王妈妈去一看,说:“用污了,趁此夜里巡捕少,我去倒在跑马浜那边。”说着便提桶自去。兰生又怕佩镶醒来,要喝茶,便命阿和泡了一壶雨前茶,把鸡鸣炉生了炭墼。又命预备金勾珠酸白糖醒酒汤,一面把佩镶头上所戴的水仙花拔下来,用清水养着。又把两枝翡翠茉莉簪拔去,又将钮扣上一只小金表解下。手指上的四只金镶方宝石玫瑰紫蓝宝石嵌的戒指,及手上的两个金包风藤镯子退下,一齐都放在床边梳妆台抽屉里。又将身上的全镶灰鼠元绉马甲,墨酱宁绸灰鼠袄,轻轻的脱卸,折叠好了,放在藤交椅上。再把枕头排好,把头发理顺卧好,然后把一床锦被摊开,轻轻的裹好,把梳妆台上的油灯点着安排妥帖,心中十分舒服。
  时阿和架擦洋灯、泡沸水、烧炭墼、扫地买稀饭,和吃稀的油松豆腐、乳酱菜,王妈妈涤溺器、揩桌凳,十分忙着。兰生此时无事,点了纸吹吸水烟,看壁上挂着几条仕女的画,柿青金字细楷单条。妆台后一幅杨太真出浴图,两条琴对,是温州竹嵌的。一会儿阿和烧好炭墼,把茶和醒酒汤温着,兰生吸了几口烟,听得壁上的挂钟,当当的打了十二下,兰生一看表上,这自鸣钟,却快一刻,连忙把钟锤把定不走。回看佩镶酒气薰天,合眼睡着,自己觉得有些饿,唤王妈妈上楼安排些稀饭吃了。剩下的一碗,还搁在灶锅里。问阿和舀了三个钱开水温好,以防佩镶要吃。阿和忙了一回,因一件衣裳,客人明日要用,所以过了半夜,还去钉钮扣。兰生因无他人,便到楼下与王妈妈搭讪,问长问短。佩镶何处人,姘头姓什么,作什么事业,佩镶在此房金多少,谁人开销养他,一个月要用多少?王妈妈道:“佩镶姑娘,木渎人。现在时髦呢!衣服金珠首饰不知多少,还在堂子里放五分钱债。他本有夫家,因种田地的人不雅相,所以自己退了。现在的姘头姓江,从前在凌阿珠那里管局账的,也会宣卷。因佩镶姑娘,也在凌家,所以姘上了。给阿珠知道,都辞歇了。遂备这所小房子,都是佩镶姑娘开销的。这姓江的欢喜虹口里的赌,现在远来栈里坐一个小馆,带管管账,不过二三千钱,一个月零碎用也不够。因为赌性不改,常常讨气,佩镶姑娘岂是让人的?因为要他教书,讲什么,所以容他。饶这么着把姓江的耳刮子还打畅。要是不打,打起来几十记起票,这个死乌龟打起来捧着两脸求饶,动也不动。前两三天还打一场,佩镶姑娘说过了,这个月把小房子退去,要与他折姘头了。今番这时候还不回来,大约又去赌钱去了。必要天明才得回来,我在此陪陪,他因为是乡下老邻舍,所以承他情,白住住不出房金。”正在讲得热闹,只听阿和叫道:“楼上叫人。”二人连忙走上去,只听佩镶呻吟,喊口渴。,又要吐。兰生连忙把一个痰盂凑上去,搀他起身,果然又吐了三四口。一看却不知如何,来到小房子里,王妈妈已将半温的茶送入口内汤了口。佩镶看见兰生便道:“你如何到此?”兰生且不答,命王妈妈倒了一杯醒酒汤,自己接了,送到佩镶嘴边。
  喝了三口,觉得入味,又喝了一口,便卧倒了,笑道:“谢谢,你到底如何在此?”王妈妈代答道:“姑娘醉了,这位少爷送来的。姑娘一些不知,这位少爷,真好性气,脱鞋子、脱衣服、退戒脂、退镯子、拔花、拔簪,把衣服折好,首饰放好,真是色色周到。连马桶都想着叫我倒,醒酒汤、稀饭、茶都预备了。
  又怕姑娘醒来要什么,他还不肯去。”佩镶听了,心中自是感激,只说不出来。兰生问要用稀饭不要,佩镶道:“不要,王妈妈你把醒酒汤再给我喝一口。”兰生听了,忙抢着自己去倒,取来给佩镶,又喝了半杯,觉得小腹方急,要想更衣,便叫王妈妈提马桶来。兰生方才说过口上通湿,此时佩镶欲思起床,觉头晕一阵,身弱不能自主。因命王妈妈把后面房里一个小方木箱内的外国磁溺盆取来,王妈妈便点了一个小洋灯去取来。
  兰生看了方在逡巡,佩镶笑道:“请到前窗口去。”兰生也就避去了,佩镶在盆中解了手,王妈妈代为取下,送到楼下庭心。
  忽然阿和上来,问姑娘醒否。佩镶在内答应道:“不要说起,多谢你记挂。”王妈妈道:“阿和倒也忙一回伏侍姑娘呢!”阿和笑道:“说什么,这个是应该的。”
  此时王妈妈又上楼来,佩镶道:“什么时候了?”兰生一看表上,已是一点三刻,遂将挂钟盘准,便道:“有时候了,我要去了。”佩镶道:“且慢,我和你说句话。”兰生便去听着,佩镶却又不说,停一回,道:“我有好多话,今天也不及说了,你明天或后天来看我,我有要紧话说。”兰生答应道:“是了,你好好安睡罢,首饰都在抽屉子里,衣服折在那里,金表也在首饰一起,稀饭都预备着,要吃叫王妈妈取罢。”又向阿和道:“费心,姑娘吐的痰盂,气味很不好,你到庭心子里去涤干净了罢。”阿和听了,巴不得做这件事,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