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半钟。兰生道:“佩镶叫我如何呢?”燕卿笑道:“放心,我也在外房收拾一榻,令他睡去。小连珠妹妹,可先回去,等佩镶醒了再来。”小连珠道:“他有小房在德邻里,送他去便了。”仲蔚笑道:“兰生你送他去,还是着实些。”兰生本来深抱不安,听了这话,便道:“送他去倒也平常,只是太和里在何处,便寻得了他醉了也不能说话,寻到那间屋里呢?”
  小连珠道:“我妈知他住处的门牌,你一面送他到大和里口,等着,差一个人到我那里一问,便知道了。”小香道:“倒也说得是,只是兰生不认得德邻里,我和你一同送去。”月仙道:“你又要去了,谁要你忙?”月红道:“姐姐要同姐回去,姐夫不许走。”仲蔚道:“我认得德邻里,我同兰生送去。”兰生道:“都不用你们忙,我独自送去,我带来的松风,大约知道的。
  一回便叫松风上来,告明缘故。”松风道:“德邻里,在东华里后面,有东西两弄,我都认得。”兰生大喜,便命他叫一辆妥当东洋车,命两三个小丫头抱着佩镶登车。只见身软如绵,一无知识。兰生与松风步行,护着,辘辘而去。
  此时楼上席散,小连珠独自坐轿回家。月仙姊妹,逼着小香同去。范文玉、谢秀兰也都回去。素雯笑道:“奉桩尚未打完,你们几许人打我一个倒反醉了真也笑话!”伯琴得意之至,笑道:“你的酒量拳法,超凡入圣,真是可爱。你看他们醉到如此,便是我们也醺醺得紧,娘子军真是怕人。”介侯笑道:“素雯不但席面上工夫去得,恐怕床面上的工夫,你再要怕呢?”素雯骂道:“滑油嘴,再有一个抢三,我和你打。”介侯道:“我却不敢,存存账罢。”仲蔚道:“时候到了,酒也到了,快喝稀饭罢。”于是上了稀饭,素雯见此光景也先走了,还叮嘱伯琴:“停一会来,我有句话。”说着上轿而去。介侯等吃了稀饭方去。伯琴、仲蔚身方出门,只见松风已赶过来,仲蔚问他如何,松风道:“已寻着了,大爷现在服侍佩姑娘安睡,少会便要来祝二少爷号里恐怕时候太晚,不能回去的缘故,又怕老太太,他叫我回去送信,说二少爷再三留着,所以不能回来了。”伯琴道,“很妥当,我要到金家去,你到静安寺去罢。”
  松风遂重到燕卿处,取了轿饭钱出来,买点心吃了,自去办事。
  伯琴、仲蔚各到所欢处去了不题。
  且说兰生、松风护着佩镶,到了德邻里,暂时等着,命松风赶到小连珠家探问。方知佩镶住在南北弄第十一号门牌,成衣店隔壁楼上,佩镶住的是一楼一底,另有石库门出入,也可以在成衣店内出入。楼下客堂后边,一榻之地,有王妈妈同住陪着。佩镶是不出房金的,日里在各处梳头打杂,晚间回来。
  王妈妈五十余岁的寡妇,与佩镶皆术渎乡间人,素本邻居,人颇老实,故佩镶容他居住,连锁钥也不防备。有时差他倒水买物,王妈妈但得闲暇,亦奉令惟谨。这小房子在成衣店转租,另有小门出入,门上用西洋卷锁。佩镶平日与王妈妈各执铁钥一枚,以便启闭。松风往报兰生,一面命车夫将车拖入,因上下太高,兰生同松风将车扶起,方能拖至门前。看石库门闭着,果然是十一号。松风便到成衣店问信,告明缘故。原来成衣店主叫阿和,年纪不上三十岁。平日见佩镶出进,又锋芒,又年轻,又标致,心中日日思想。无如佩镶已有姘头,猫儿闻腥,不能到手。虽佩镶做人和平,然见阿和眉目传情,已知道不怀好意。因为二房东面上,不肯过事矜庄。有时也和他搭讪几句,阿和听了,如奉纶音。佩镶却落落大方,自定主意,他的姘头薛姓,虽斯文中人,而最好赌博。在六马路教个小学生,所有开销,皆是佩镶贴赠。无如银钱到手,便到虹口,须赤手方肯回来。佩镶有时劝他,他反装出男人的势派,管起佩镶来。更兼生性多疑,以为佩镶别有外遇,佩镶遂十分不喜,似笑非笑的说道:“我不过要学习学习文字,多识几个字,你吃我穿我用我,倒要管起我来了。你自己想想,一年教书,能有几十千?
  还要寄到家里,我是你的什么人,就是明媒正娶的,我也不要你管。你要管我休想!”就是这日起,常常反目,佩镶十分讨厌,自怨自艾:我佩镶自命也非无情,何以总难遇着情人呢?这日兰生送佩镶去,却自大门闭着。到成衣店一问,那王妈妈尚未回来,侧门锁好,不得钥匙。佩缓醉了,钥匙也不知放在何处,幸亏阿和要好,说道:“我去寻王妈妈来。”说着如飞的去了,停了一刻多,阿和取了钥匙先来说:“王妈妈随后就到!”一面便同他开了门,飞步上楼去,点着灯,再到下面,王妈妈已到,兰生、松风、王妈妈、阿和,四个人,将佩镶抱上楼来,兰生看下面小坐处,起挂了几许单条字画,一副对联,一轴天官。及到楼上,见洁净异常,收拾得十分精致。房后隔去两架,为更衣之所。房内一张宁波新式黄杨嵌花椐木床,两旁六张单靠椅子,几张小方茶几。西南角里,一张半旧的小榻床,南面靠窗。一张桌子,两只藤椅,排在两旁。东壁一张藤床,一顶宁波衣橱,上边叠着两只大皮箱,一只小皮箱。又有几许家用杂物。兰生也不暇细看,连忙命王妈妈将床上略略收拾,把佩镶轻轻抱到床上,即命松风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