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笑道:“你好大眼睛,那是张氏味蕝圆,是一所花圆。你怎么把他看成茶馆了?”宝玉怔了一怔道:“我不信那是人家花圆。要是花圆时,无论如何,总要有点亭台楼阁,曲径回阑,也要有些山石树木,分出丘壑。他那里一点没有曲折,一片大空场,当中造了一所高大房子。这个可以算花圆,我又何妨我一片荒野之地,造起一座房子,也算花呢。”薛蟠道:“这是外国式子,花圆必要一片空场,取其通畅。他那圆子里面,也还有个亭,有两块山石,不过那天咱们没有走到罢了。你不见他门口钉着‘味蕝圆’三个大字么?”宝玉道:“他那房子里,一行一行的摆了多少桌子,明明是为卖茶而没,花圆郼里有这么个样儿?”任你怎么说,若说那‘味蕝圆’三个字那茶馆的招牌,则可以;要说那个是花圆,我一定要争的。”宝玉道:“也不说那经营缔造山林丘壑的花圆了,算他那个本是花圆,化卖了茶,就要算茶馆。你知道‘花圆’两个字,多少名贵,禁得起这种糟蹋么?”薛蟠道:“你今天发的都是呆议论,我听不入耳。伯惠他佩服你,你回来说给他听去。”
  歇了好一惠,宝玉指着车外道:“这是一所花圆,”薛蟠抬头一道:“一片空场上面盖了这个房子,不算花圆么?”薛蟠道:“这个,你和外国人辩去,我不懂得。”宝玉道:“可惜我不懂外国话,要学起来,又没有人教。”薛蟠道:“这里教英文的多着呢,不过一两块公一个月。”宝玉道:“不知要学几个月才惠?”薛蟠道:“我也不知道,你回来问入惠。伯惠他的洋话、洋文都好得狠。但不知他学了几时。”宝玉喜道:“我明儿就请教他。”
  说话时,马车己进门。只见左壁厢一所房子,门口挂着“炮弹厂”三个字的牌子。马车仍旧前进,进了一座裨楼,转了个湾,方才停进。三人下了车,焙茗也跳下来。伯惠带的仆人黄福,也过来伺候。伯惠道:“还是先买书呢,还是先逛厂?”薛蟠道:“配全套书,狠要些时候。咱们先去交代了一套书,叫他先配起来,咱们逛咱们的厂。逛完了,他的书也配好了,屺不是好?”宝玉、伯惠都道:“好!”
  于是,薛蟠先生,宝玉等跟着进了一个栅子。只见迎面高处装着一黑面大锺,正是八点一。刻转了个湾,在一座飞楼下走过,薛蟠道:“这是公务亍总办办事的地方。”又走了几步,路旁又是一排绿栅子,薛蟠道:“这是文案房,卖书的就在这里。”他嘴里说着,却不走文案房,另到右首一所房子里去。那房弓是两扇绿色大门关着。在门上又开了一个小门,大门外挂着“画图房”三个字的牌子。宝玉不觉纳闷道:“卖书的人叫做朱坤。薛先说知买书,朱坤问:“买什么书?”薛蟠道:“配全套的。我来配过两回,你总认得我了。”朱坤道:“认,我就配起来就是。”薛蟠道:“我们先到各厂去逛逛。回头来点了书算帐。朱坤答应了。薛蟠要走时。却不见了宝玉。原来那长桌子靠里面一头,放着一个玻璃匣子,里面摆着一个小轮船样子。宝玉见了,想起怡红院的西自行船,与这个大同小异,不觉出神。回过脸来,又见里间摆着几张白皮桌子。靠边上坐着一人。似是教书先生模样,旁边围了七长八短的几个孩子,在那里念书。却是叽哩咕噜的一个字也听不出来,正在那里发怔呢。薛蟠拉他一把,道:“走罢!”宝玉方才回过头来。伯惠道:“我这里虽然有熟人,却认不得地方,先问一声才好。”朱坤正在开了书橱取书,便问:“到那里?”伯惠道:“锅炉厂。”朱坤道:“出了栅子,望江边走去,走到船坞旁边,往西就是了。”
  伯惠等依走去。到了锅炉厂,伯惠便拉着一个小工,问道:“账房在那里?”那小工道:“你走错了。帐方在公务亍楼上。”伯惠怔了一怔道:“我只问锅炉厂的冯老爷。”小工指着一间房子,道:“就在这里面。”伯惠带着宝玉、薛蟠进去。只见那冯委员正带着眼镜,在那里写字。见了伯惠,连忙放下笔,除下眼镜,迎了起来。大家招呼了,又教了贾、薛二人的贵姓台甫,宝玉只说是别字仲璊。一惠泡上茶来,伯惠道:“我们不客气。今日我这两位敝友,约着来看厂。贵厂是不用说要看的了。其余那些厂,我没有熟人,也要费心设法进去看看。”冯委员道:“好,好!就请从厂看看起。”伯惠便立起来同去。冯委员也陪着。到了厂里,便一一的指点:这里是人工做的,那里是用机器的。这个是康邦汽炉,是近年的新样。占的地方是切铁的。又叫一个小工,拿一块碎铁来切给他看。那小工便拿了一块一寸来厚的碎铁,放到刀口上去,一惠切一遍。宝玉弯下腰,低下头去看着切了。立起来笑道:“我当是飞快的刀,原来是没有刀刃儿的,有一寸来厚的刀口。他也不是切,是硬厌断的。然而那个劲儿也可以了。”
    冯委员又带到旁边水雷厂里去看。这里的机器都是细巧的,与那边又自不同。又拿出水雷上,只要四两重的劲儿碰上,就炸了,宝玉听说白金丝,又是闻所未闻的。要看时,却是看不(不看)见。冯委员又另外叫拿白金丝出来看,原来比蜘蛛丝儿还细,宝玉见了不觉暗暗称奇。看了一惠,方才出来。冯委员便道:“我此刻还未了的公事,不能奉陪了。我叫个小工,带着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