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忙转悲作喜道:“有恁么计较,可以济得此事?”白子相道:“莫信直中直,或者李再思说话过于装点,也不可知。如今我将利害去说他,只说出于相公之口,说是成了此亲事时,竟去京中与尊大人老爷说了,皆赖再思之力,立即选他一官,好地方、美缺悉凭拣取;若不成此亲事,刘二相公说,竟要与你作对,连令兄的前程也在未定。我想李再思是个势利人,将这话去提省,他定也心中着急。”世誉大喜道:“这般主意,我前日也有在心上的,因看做必成之事,倒也忘了。若成了亲事时,不是骗他,其实与他一官,以作相谢。吏部大堂要提拔一个监生,有如拾芥之易。你即将方才的计较即忙去与他说了,来与回音。”白子相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知可说得行哩。”即又走到李家来。
  李再思出来会了,坐下,问道:“刘兄主意若何?”白子相道:“没有主意。刘二相公说,既无福不能扳附丝萝,即当打叠心肠,别图良偶。”李再思道:“既如此,请亲翁别过,郎着小价将原礼送还刘兄。”白子相嘻着嘴道:“这也不在话下。却有一件事,替二爷可惜。”李再思初先意欲起身,竟要催人作别的光景,及听见这一句说话,依旧坐牢了,乃问道:“白亲翁有恁事为小弟可惜?”白子相道:“也不必说了。二爷既已如此决绝,说他也无用处。”〔白子相真会说。方将“打叠心肠”出之世誉之意,随说“二爷如此决绝”;方说“有件事替二爷可惜”,随说“说他无用”。收一句,放一句,弄得再思从不得,违不得,真要被他缠杀。〕李再思道:“非我要决绝,其实无隙可乘。亲翁试说何事可惜?若刘兄处有甚高见,小弟可以用力处,无不领教。”白子相道:“这事全仗二爷作主。刘二相公又无昆仑、押衙之术,有甚高见?但刘二相公在这亲事上,真是念兹在兹,寝食俱废。方才临别,却有一句至要紧说话,叫晚生述与二爷。他说是若得二爷肯俯从这节姻事,刘二相公即着人向他乃尊老爷处讲,定授二爷一个州同州判之职,地方好歹,悉凭二爷拣取。晚生方才要先说,又恐二爷道晚生妄言。既见二爷这般决绝光景,所以道个‘说也无用’。”
  李再思听到州同州判,如醉方醒,心下好生快活。便想道:“他家现为吏部,天下官员在其掌握。与我做个州佐等官,有如反掌之易,值得恁么!若结了亲时,不要说是肯先与;就不肯,我讨也讨得一官。我一向不曾在意,若不是他说起,我也懵懂过了。”又复沉吟一回,乃向白子相道:“这是刘兄美情,我非木石,岂不知此?但是恐小弟福薄,不能叨其荫庇。亲翁必有妙策,如何为小弟设处?”白子相见李再思说到这话,也晓得心中兴动了,不如趁势以害吓他,乃笑道:“二爷是至亲,尚无计较;晚生是外人,就有算计,终是隔靴挠痒。还有一句话,好叫二爷得知。”李再思道:“更有甚话?”白子相道:“刘二相公又说,若二爷执意不从,不肯结此亲事———”乃嘻着嘴道:“这也不敢在二爷面前唐突,料二爷明见的人,也要料到这地步。”李再思急问道:“小弟不懂这话,求亲翁说明!”白子相板着脸,皱着眉道:“方才刘二相公一闻二爷回他亲事,甚是气忿,说出话来未免过激;晚生承二爷一番青目,叨在爱下,又不敢不将这话述向二爷。他说:是若亲事不成时,便有一番播弄二爷的方法;即令兄老爷处,他令尊在京中略一翻手,深为不便。”〔见得这非福即祸。还是见好一边,故来述的;若不见好,竟由他做出,不来述了。恶极,恶极。〕
  李再思听了,分明立在水缸里,直冷到心口头,暗道:“这事不差。我昨日已曾想到,一定生出许多枝节。”乃道:“有何播弄?亲翁与刘兄至交,必知其详。”白子相道:“刘二相公之意,他说二爷与州里各官来往,也有处伸人冤,尽有处枉人罪。只消各处访实了事件,先将他乃尊名帖致意州里各官,阻了二爷,不得进见,已绝了二爷日进之财。再将部文申饬了包揽公事出入衙门之人,然后便举发二爷平昔所管之事,弄到宪案钦案才罢。所来与二爷作对的,安家出外,他都贴助盘缠。就是这般播弄了。”李再思听罢,面如土色。正是:
  趋炎慢道邀馀福,拂意先愁祸及身。
  争似正人能立命,转移福祸不由人。
  李再思为何听了做官的话,不见十分喜;听了后截说的,却有十分怕。这为甚的?只因他做官念头没有想到,也还在有荣无辱一条;只这怕刘家摆布的念头,先已横在心上,有如芒刺,唯恐肌肤点着。今见白子相说来,先绝了官府往来,再弄人来作对,这却是剥肤之灾,至切至近,致命真伤,全在于此。心上怎不着急?外面却又装个不足为意的光景。〔诛心。〕但道:“弟原知道亲事不成,在大家体面上,颇觉不妙。”白子相早已瞧料,也笑道:“成了时,只有好处,那有不妙?”〔更恶。〕李再思道:“亲翁周全之意,极蒙关切,这事再容计议。”白子相料得李再思心下已着实不安,乃起身辞别道:“二爷计议定了,晚生再来奉叩。”当下别过。
  复到刘家,将上项的话,如此如彼,言外情形,说向刘世誉。世誉拍手大喜道:“这一番算计其实妙,你方才循序渐进,也说得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