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晨捧腹去路旁,衣衫褴褛如病鬼,央告行人乞钱粮。
  正值愚儿查田去,目睹难禁我心伤。先予车载五升米,且问曷落怎寒伧。
  老翁回语听我言,东庄甄氏我堪怜。只因无力为商贾,惟有佣耕三亩田。
  “仁嘉”三年三月初,当尽裤袄买犁锄,星月耕耘辛苦极,为偿私债与官租。
  谁知六月至七月,荞枯菽黄天少雨,欲得滴水无觅处,美珠明玑诚难求。
  刚起笔时,司田人见了向李宪章吐舌,今见写到此处,李宪章点头道:“这才有些意思了。”再往下看:
  倒合八月报岁荒,惟恐欠息受刑伤,众庶共往述田灾,顿首切请免租粮。
  馑年收歉不相同,山田枯而水田丰,贪官不问山地歉,竟同水田一般征。
  官府征令如火急,百姓遵法纳役租,责我不与众人去,仇里夹恨课重赋。
  癸亥九月入仓粮,噫我贫乏不能偿,金斗儿与娥珠女,卖与绅家赔租粮。
  既将儿女鬻书吏,未及往探牵之去,可怜娥珠方八岁,配予强徒为奴婢。
  登云先生叹道:“璞玉此行已知贫穷之苦了。”再往下看他写的:
  老朽今年七十余,饥不得食寒无衣,匍匐求告填空肚,但望早死又不得。
  哽咽涕泣语无尽,痴儿闻诉汗沾衣,劝语老翁勿再言,今年租使便是余。
  众人齐道:“这句上煞尾最好,倒是颇有余味。”璞玉虽一时大着胆子写了出来,自己念了一遍,终是慌恐心跳,向众人道:“老爷看了这个,许不越生气了?”登云先生道:“不妨,这只怕正中了老爷之意,也未可知。”说毕又向李宪章道:“供词已取了,李公当行判决。”李宪章点头笑道:“供词既然诉之以歌,我便判之以诗,亦无不可。”遂援笔于供词后判道:
  钱粮公务虽略误,观此悯歇似可恕,
  惊闻慈疾急回转,行合孝道理无尤。
  写毕,大家又谈论了一会子,方交与舒谦入禀。李宪章道:“其实末句应作‘不得责为擅自归’,只是口气过硬,所以写作‘理无尤’了。”
  再说璞玉神思不定,如热釜上的蚂蚁,只管踱来踱去。不多时,舒谦出来道:“老爷呼唤。”璞玉大骇,一头往里走,一头向舒谦道:“老爷在那里?看了呈文说甚么了?”舒谦道:“也没甚么言语,微有笑颜,今已带往逸安堂去了。”璞玉心中略宽了些。走入逸安堂时,只见老爷与太太商议着年终放赏钱的事。璞玉维恭维敬的双膝跪下,贲侯怪其早归,不免责备了一番,然后再一一问出去的事。金夫人道:“老爷免了你的罪了,快磕头起来吧。”璞玉忙除下貂皮帽子,磕了三个响头起来,方一一回复所问之事。贲侯见他回的事情明白,方才给了些脸面,说道:“从今以后断不可违我命错走一步,若再疏忽,决不轻饶,定要揭了你的皮。”璞玉忙应:“是,是。”复又跪下磕头谢了恩,方慢慢退了出来。见玉清、三婴等都站在廊檐下,用指头划着脸羞他,璞玉吐了一吐舌,飞奔往介寿堂去了。
  当时老太太已吃过饭睡了,璞玉遂悄悄退了出来。往海棠院来时,但闻满屋笑声,原来德清、熙清、妙鸾等都在这里吃茶,说着白老寡醉后的笑话呢,大家见璞玉走进来,忙起身互相厮见。
  璞玉一一问候了,琴默笑道:“哎哟,忠信府一院的命根子才来了,自你走后,自老太太起,阖府大小那一个一天不念叨八十遍。”璞玉笑道:“怪道呢,我自离家那天起,不住的打喷嚏,连吃茶饭的空儿也没了,直到昨日才罢。”众人都大笑起来。德清问道:“如何瘦了些似的呢?”璞玉道:“就是打喷嚏瘦的。”
  妙鸾忍住笑问道:“那么着,打了一个多月的喷嚏,夜里也没睡觉么?”璞玉道:“夜间倒不打喷嚏,又耳鸣起来,昼间止了耳鸣,又打起喷嚏来,耳鼻两个换着班儿,五十多日,不曾得安静……”不待说完,熙清笑得滑倒了椅子,咕咚一声碰在槅扇上了,众人越发大笑起来。璞玉笑着还要说时,琴默揉着肚子,笑得透不过气来,摇手叫璞玉莫说。德清只转过身去揉肚子,惟妙鸾不笑,呆着脸道:“耳鸣倒是人家不知道,倘或真个那样连着打起喷嚏来,如何和人说话呢。”琴默笑得两眼流泪,拍着妙鸾的肩道:“不问也罢了。”璞玉越发高兴起来,大声笑道:“那里又有甚么说话的空儿,连着打起来,竟如正月里放鞭炮似的呢。”妙鸾又问道:“那么着耳朵若鸣了起来,可不就是象吹螺似的了?”璞玉听了也忍不住,弯着腰笑了起来。熙清止住笑问道:“哥哥的鼻孔儿如何这般结实,打了那么多喷嚏也不曾破了些个?”璞玉道:“幸而早回来了,不然,慢说坏了鼻翅,行许连鼻子都掉了呢,那时我丢了鼻子回来,这脸上宽绰得也不知怎么样好看了呢。”
  大家欢戏说笑了一番。凭霄等倒上茶来,德清方止住笑,问璞玉道:“可曾见过老爷?恕了还是生气呢?”璞玉将方才的事细说了一遍。熙清又笑道:“老爷只管生气做甚么,哥哥若到年下才回来,虽得了脸却丢了鼻子呢。”琴默问道:“兄弟在外边走,见甚么奇事了不曾?”璞玉道:“见过一件奇事,我们这边倒也稀罕。”众人见他色正言明,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