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下起倾盆大雨来。四人狂奔乱窜的跑到介寿堂过道时,已是水流中庭,淋得落汤鸡一般了。遂各自归房更衣,不提。
  即此一雨,赋诗一首记之,诗曰:
  雷鸣长空雨骤敛,一轮红日色更鲜。
  采虹低垂青天外,浮云半绕碧山颠。
  玉人依楼斜阳里,悲鸟飞鸣层林间。
  窃思世间万种事,如云变色一瞬间。
  次日,雨止云霁,商飙徐起,暑气为之一扫,凉爽了好些。
  且说,一日午后,璞玉无事,信步往绿竹斋来。只见竹叶森森,浓阴沉沉,门上竹帘低垂,院中静悄无声。走上台阶,隔内间窗纱向里望时,又不见一个人,但觉一阵清香扑鼻。璞玉遂轻轻的掀起门帘子,走入内间来,只见纱帐半垂,原来炉梅睡在宽床上,手乏弃卷,正在梦乡。春山如黛,合目安眠之态,更比醒时妖娆多姿。璞玉细细看了半晌,不敢惊动。看那书时,是一卷《乐府俊语》,也不细看,走到几前坐在炉梅常坐的铺着红锦绣花坐褥的椅子上,随手弄那笔架、纸铜等小巧精细的器具,忽见砚下露着一个方胜角儿,忙打开看时,原来是一首诗,道:
  红栏深锁草木静,新花初绽玉蝶轻,
  芳气未袭蝶梦去,巧蝶恋花何多情。
  璞玉看毕,点头自忖:“细想这诗,多是为我而作,看去虽是咏红花的,其实深寓芳心,此乃天予之良机,何不谬和一首。”想毕,遂援笔续道:
  只因轻蝶欠花债,更见巧语情意多,
  愿借春风合前缘,红栏新花勿违蝶。
  写毕将诗叠好,藏在袖内,悄悄起身过去,一手掀起纱帐,一手推炉梅肩道:“姐姐醒来!”原来璞玉在几前时,炉梅已醒,眯着眼睛看他写字,复合眼装睡躺着,如今一推,遂惊醒坐了起来,一面背过脸去打呵欠,一而道:“是谁惊醒了我?”璞玉自背后把两手伸到胳肢窝里道:“是蝴蝶我惊醒的。”炉梅忙推开两手,转过身来道:“璞玉你怎么了?敢来把我看作陌柳墙花!”璞玉笑道:“虽非陌柳墙花,相如幸逢文君,但愿栏中之花,今日且莫负我蝴蝶也。”炉梅理了理双鬓笑道:“花蝶虽是,你如何便知能作相如呢?”璞玉又动起手来道:“也不必疑我作不得。”炉梅登时沉下脸来道:“璞玉焉敢无理,我回姑母去。丫头们在那里,快来!”画眉、翠玉等忙应个“是!”从那屋里走进来,璞玉向翠玉笑道:“你们这起人,实是不和气,见来了客人,还不倒茶来。”翠玉听了忙着倒茶去了,画眉见姑娘无话,也慢慢退出去了。
  炉梅道:“好兄弟,还了我的诗吧。”璞玉道:“我拾得的,如何白白给你。”炉梅道:“你不还了我的,就拿你当贼处治。”璞玉道:“偷书不算贼,你必要讨回时,须得依我一件事。”炉梅笑问:“那一件?”璞玉将诗夹在指缝里给他看着,道:“欲讨回这个,须得把你那白白的手腕乖乖的叫我咬一口解恨。”正说时,炉梅乘其不防,忽伸手把诗夺过来了。璞玉焦躁,就过来抢,炉梅两手狠命的攥住了不放,璞玉扑上来夺。二人正闹得不可开交,绵长自老太太屋里派送一大盘西瓜、果子来了,璞玉才放了手。绵长笑道:“大爷的份儿,已给福寿送过去了,原来在这里。”璞玉笑道:“我的份儿你们先吃吧,我且先吃这里的一些。”炉梅道:“好没脸,留着自己的吃人家的,画眉快来收去。”画眉应声“是”,刚接过盘子去时,璞玉赶上来,夺过一个油绿色的大西瓜,一拳打去,因那瓜己熟透,随手而开,红汁迸出,撒了一地。炉梅皱眉道:“这般粗莽!快来扫地,一会儿就招蝇子了。”璞玉也不理论,也不用匙子,满把的抓起瓜瓤肥块就吃,吃得分外甘美。绵长等正看着取笑,只见德清、熙清、妙鸾、锦屏等齐从外边走进来了。
  原来,次日便是七月初七。德清回老太太要作乞巧会,老太太道:“这是你们女孩儿们的玩艺儿,我们老迈之人,就是乞得巧来也无用,随你们的心玩去吧,我倒要凑个热闹看看你们玩耍去。”德清领命,遂同妙鸾商议,又会锦屏等来的。当下,德清说出了这事后,璞玉不禁大喜,炉梅笑道:“德姐姐!你先叫画眉过来问问。”画眉遂笑道:“昨儿我们姑娘,早吩咐我们都预备好了瓜果祭祀的东西,这会子不必再费事,送各处的乞巧供果儿也都预备下了。”德清道:“到底是我们炉姑娘,甚么事想不到呢?这么多人,谁也不知他是甚么时候想到的,甚么时候预备下的。”炉梅笑道:“好姐蛆别夸过了沿儿了,我自己戴的帽子就已不矮了。”
  且说,熙清、妙鸾二人在一旁下棋。德清又笑道:“这些东西在那里摆布呢?还是我们凭花阁前宽敞一些,是不是?”炉梅道:“不必,我已都在这里预备了,明儿就请姑母过来,坐半日解解闷吧。”遂约定明日午后大家在此聚会而散。
  次日,炉梅梳洗已毕,便往逸安堂请了安,又请金夫人莅会。金夫人吩咐去请老太太,因此,炉梅又到介寿堂请了老太太,老太太倒是极兴头的,答应必去。吃过午饭后,璞玉等众人都到绿竹斋来聚会。大家正在吃茶说笑,只见老太太坐着藤椅,打着青缎遮阳伞来了,身后跟着妙鸾、秀凤、福寿、绵长等及小丫头们;次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