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夫人也领着锦屏、玉清、五福、三妥等来了。众人齐迎接出来,扶老太太入内。老太太上炕倚着福禄满小枕歪着,叫小丫头捶腿,金夫人向前回道:“今日凉爽些,天气也还早,老太太是不是看看牌好?”老太太笑道:“今日是上界牛郎织女两个相逢的日子,我们来设祭,还要斗牌?倘或织女生了气,遣牛郎来捉赌可怎么处?”说得众人都笑了。
  正说笑着,金夫人叫来昀两个体面些的婆子,自外面走了进来。一是老管家龚高之妻张妈妈,一是王姥姥。两个婆子齐向前请了安,又向德请笑道:“我们老了,呆手呆脑的活了一辈子,这会子借着姑娘们的光,也向织女仙子乞一点巧来,给我们老头子做个好荷包带呢!”说得老太太等都大笑起来。
  王姥姥又道:“我们姑娘们已是够巧的了,还乞甚么巧,终不然把织女的巧库都取尽了才罢?”德清笑道:“姥姥且别夸我们忒过了,人家炉姑娘不受用呢。”炉梅笑道:“我真有点嫉妒,王妈妈只夸自己的姑娘,全不把我算数。”那王婆子转过身来,觑着眼看了炉梅道:“嗳哟!姑娘你难道不是我们的姑娘了?我这老人无意之言,可别多心了,看我这个老糊涂,谁叫你多口了。”一边说,一边急的打自己嘴巴,众人都笑起来了。
  熙清笑道:“妈妈,他们故意的急你呢,你别着急。”吃茶毕,老太太共张妈妈、炉梅、妙鸾、德清等五人玩纸牌,金夫人、王姥姥、熙请、秀凤四人,围坐地下八仙桌子洗骨牌。王姥姥笑道:“我眼色不济,坐个老实人手下才好。”老太太笑道:“说不说的你真个该当心一些,他们都是年青的高手咧。”金夫人也笑道:“我们仗着老手儿也不怕他们。”
  当下,有众丫头们,排了两溜儿远远的站着,用鹅翎扇子换着班儿轻轻扇着送凉,画眉、翠玉等送新莲子拌的百合糖汁和杏仁茶来解渴。
  老太太戴了眼镜,仰起头,高高擎着手内牌道:“一点儿也看不清。”又回过头来看了看窗户道:“炉丫头,那个洋帘和纱扇是逐蝇子的,不去也罢了,你把那讨人嫌的两株竹子,往那边支支才是。”又道:“这里正看得不明白,那竹子却来呕人,时时晃来晃去的捣鬼。”炉梅遂唤丫头们去支过去了。老太太把眼镜架在鼻梁上看着道:“这才好些了。”众人在绿竹斋玩了半日,傍晚方散。炉梅叫画眉来算帐,倒是老太太、德清二人输了。在骨牌局里秀凤一个人输了。老太太遂命凑起这两份子钱,以备仲秋之用。
  且说众人收场盥手,出到中庭,登上四面曲栏和太湖石上来看时,但见碧天万顷,几朵红霞,随风展转。小楼西角,绿杨梢头,早悬新月如钩,似一缕淡黄锦条。炉梅遂吩咐调设几案,陈列晶罩银烛、金炉玉盘等具。燃灯焚香毕,人面浮香烟,煞是好看。众人都捧蜘蛛盒儿来放下,有金银制的,也有珊瑚、玛瑙之类的,上面都有写着各人名字的红纸帖。随后又把红丝穿九针的采缎小包放在各自的盒儿上,大家排班,一齐磕了头。
  老太太笑道:“你们知道牛郎织女二星在那里?只管乱磕头。”炉梅笑着仰面指天河两侧的牛郎星和织女星道:“那两个就是。”众人举首看时,只见那二星比往日分外近了,一水相隔,铄光荧荧,如喜相逢。张妈妈先合掌道:“老佛!天上神仙也不能由己,尚有别离之苦,这两个星宿不知为了甚么缘法,这般不得遂心呢!”
  且说德请自槟红手里取出五采情缘索来。金夫人见了笑道:“这又是甚么故事?”璞玉忙道:“这是《水经补注》上的故事,说是贾佩兰在七月七日共姊妹们在百子池边聚会,用五采丝线互相联结起来,被联结者,不拒何人,便都是有情爱之缘的,所以叫‘五采情缘索’。这五采虽是取法于‘五行’,内中也寓着‘五常’之意。”老太太听了笑道:“这也有这么多的缘故,倒也新奇。”
  王姥姥道:“咱们老糊涂行子,进人群里,也叫他们联一联。”说着拉了张妈妈走入人群中来,璞玉笑着真个向前将两个婆子一围,众人不禁笑了起来。璞玉见炉梅、秀凤、玉清等站在暗处,看着两个婆子跌跌撞撞的样儿,弯着腰只顾笑,便远远的绕了过来,把熙清、妙鸾等都一齐圈起来了。炉梅忽见情势蹊跷,欲躲出去,东跑西窜,早都被红索网住了。金夫人也欢喜笑道:“原来有这般热闹,这会也算不白聚了。”璞玉又绕了一圈,金夫人、德清等也都落了索,福寿刚欲逃走时,璞玉追了上去,着颈子一套,未能脱逃,也落了索。
  老太太笑道:“这乞巧会倒真真有趣。”炉梅笑道:“这会原也是为老太太、姑母乞寿、乞福的呢。”璞玉忙笑道:“给这祝词儿的该赏个甚么好呢?”德清笑道:“给这油嘴子的嘴巴上涂上麻油就是了。”
  众人正聚在一处说笑,忽然一只喜鹊飞来,落在竹枝上,对着新月淡影,喳喳叫个不休。璞玉指着道:“你被织女拔了冠子,又到这里只管罗嗦甚么?你莫非疏忽了展翅,倾了渡桥,湿了牛郎的靴子,躲到这里来的么?”金夫人笑道:“这傻孩子,与那畜生混说甚么?”德清道:“这喜鹊来的奇,莫非我们这里又要听甚么喜讯了?”金夫人道:“真真是人心不足,你们这般欢喜玩乐,已是喜之极了,还求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