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饭,披了斗蓬,顺游廊而行,往逸安堂来了。
  当晚,璞玉亲送圣如到海棠院,坐到天晚说了好些话,犹不忍遽别,圣如再三催促道:“兄弟回去吧,天黑了,外头又下着雨,我们那里就走了呢;就是真个走了,若是兄弟想着,也有相会的日子,又何须在今日这一时呢!”璞玉道:“我若能自主,纵使今秋不能去看姐姐,明春定要去的。”正说着,从老太太那边派福寿领着两个丫头,拿着灯笼、伞接璞玉来了。圣如亦起来,将自己的猩猩毡斗蓬给璞玉披上。璞玉无奈,只得再三致意,告辞出来。圣如送至檐下道:“兄弟好生走路,雨水里石路滑。”璞玉回头道:“姐姐请回,外头冷雨厉害,仔细凉风吹着。”圣如答应着,又命梨香多拿一个灯笼送去。
  不料,次日即来了西河车马。贲夫人等遂即打点行装。圣如也备了几份礼物,送了众姊妹及各屋里有脸面的丫头媳妇们,又到老太太处请了早安出来。只见德清、琴默等都坐在介寿堂外间两边椅子上,遂同众人共座闲话。丫头们都过来谢了赏,秀凤也来道了谢,当时因妙鸾家去还没回来,遂将馈仪交给了秀凤,秀凤又替他致了谢意。圣如道:“你且在这里坐一坐。明儿我就走了,趁这工夫咱们说说话。”秀凤笑道:“姑娘们跟前我们如何敢坐。”德请道:“这有甚么,你就坐了就是。”圣如遂拉着他坐下来,抚着他肩说道:“这般一个好模样儿,命只平常,只有在屋里支使的分儿,不知道的谁不把你当姑娘小姐看呢。”秀凤与德清等说着话,回头笑道:“姑娘别这么混摸呢,怪痒痒的。”
  圣如道:“嗳哟!这个硬硬的是甚么东西?”秀凤道:“是钥匙。”圣如道:“甚么要紧东西,带在怀里,怕有人偷了你的不成?”秀凤掩着圣如的手笑道:“老太太的钥匙,原是妙鸾姐姐带着的,他家去这两天叫我收着咧。”圣如道:“妙鸾姑娘就是老太太的一把总钥匙,还用甚么钥匙呢?”琴默道:“这倒是实话,我们闲议论你们这几个人,真是百里挑不出一个来呢,各自都有各自的好处。”圣如道:“大大小小都有个理,譬如这屋里头若是没有了妙鸾姑娘,如何使得?从舅母起谁还敢驳回老太太呢,只有他一个人就能驳回,老太太也单听他一个人的话。老太太那么多穿的戴的东西,别人都记不住,不是他那么收藏着,若是个别人也不知拐骗去了多少呢!他的心也正直,有偌大个权的人,倒常常替人说好话,全没有仗势欺人的行径。”熙清笑道:“那天老太太还说他比我们还强呢。”秀凤道:“他可真是个好人,我们如何能赶得上他!”炉梅道:“我们姑妈屋里的锦屏也是个老实人呢。”德清道:“他呀!外头老实,心里可有数呢!我们太太就象个佛爷似的,凡事都是他留心记着,提醒我们太太,老爷在家和出外用的他都想的周周全全的,我们太太忘了,他就在背地里提醒。”琴默道:“他也罢了,德姐姐屋里若没有了槟红,也不知成了甚么样儿了呢。”
  正说着,金夫人、贲夫人等走了进来,于是大家起身,跟圣如来到海棠院。坐了半日,因明儿就是走的日子,还要包裹东西,收拾行装,大家都散了。
  次日,贲夫人早起,先打点了行装,往祠堂佛阁磕了头,领着圣如来到老太太跟前,吃了早饭。当下,贲侯、金夫人、鄂氏等都来了。贲夫人一一告辞,老太太滴泪道:“我已老了,我们这里不接你去也罢,时逢春秋,我的儿,你也常来看我才是。”贲夫人亦流泪跪下告别,道:“但愿老太太寿比南山,容孩儿不久再来请安。”贲侯又从旁说了好些使老太太喜欢的话,老太太和金夫人又赏了圣如许多衣裳绸缎等物,圣如磕头谢了赏,跟着贲夫人出来。老太太有两个丫头在左右搀着,送至檐下,贲夫人再三安慰,只得洒泪相别。
  金夫人、鄂氏等送至正堂仪门,圣如与德清、琴默等也都不忍别离,大家流泪。圣如只说声:“再会。”遂遮了脸入车中坐了。贲夫人亦握手告辞上车。当时,璞玉早奉贲侯之命,身穿箭袖骑袍,上套马褂,系着撒带,引着仆从们在大门外等候。当下车马已备多时,来接的和跟璞玉去送行的,一齐上马,一簇人马蜂拥而去,贲侯、金夫人等望到看不见时,方回入介寿堂老太太这边来。
  却说璞玉骑着马,在贲夫人车旁行,姑侄二人,一问一答说着话。璞玉又一面观看野景,不时和圣如答话。不觉已走了十多里,贲夫人又再三催促回去,璞玉无奈,见路旁一丛黄枝吐芽的柳林,遂引着仆从纵马先至林下,下了马等贲夫人车到,跪在路旁送别。贲夫人拉着璞玉的手教诲了好些话,璞玉一一答应着,一面又看圣如无语,方才拜别上马。回头看圣如隔着车窗相望,噙着满眼泪水,说了一声:“兄弟回去吧。”便低头擦泪。车已去远。
  璞玉马上长叹,骨肉相连,岂能不感伤?直至望断车尘,这才无精打采一步捱一步的回来。这正是:
  相慕相逢知何日,此时此际不胜悲。
  璞玉自圣如去后,无情无绪的过着日子,乍暖乍凉,或风或雨,不觉已是谷雨。一日,趁着没上学的空闲,领着瑶琴、宝剑两个小厮,往花园中来。
  原来贲府后面有一花园,名曰“会芳园”。园中花木、岩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