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着圣如母女二人灯下闲话。圣如提起回家的事来,贲夫人也应允,次日早晨向老太太道:“如今时气也一日暖似一日,冰雪已化,再往后就更近雨水节气了。听说我们老爷也从京城回来了,姑娘也想家了,可否在几日内回去?”
  老太太虽不愿意,因贲夫人说得有理,便唤秀凤看了历书,因十几儿有好日子,也就应允送回去。
  金夫人听了此话,回过贲侯。一日在逸安堂设宴,邀了贲夫人母女来。贲侯这日也没到外面去,只与贲夫人作伴。请贲、鄂二夫人上首坐了。夫妻二人两旁对坐。贲侯看德清等在地下侍立,遂道:“你们姊妹们带外甥女儿一块儿坐坐去,好好玩一口,我们老一辈儿的坐着说说话儿。”遂吩咐斟酒,举杯相嘱,兄妹二人长谈起来。
  德清等告辞出来,请圣如到凭花阁西南边绿竹斋去了。这绿竹斋原系贲侯避喧静居的书房,故另筑一院,与外面相隔。其间房舍虽不宽阔,都是修造的极尽精巧,四面出檐,檐外翠竹满院,虽系夏居,此时倒也不凉,众姊妹都围着地桌坐了。
  炉梅道:“今日天气阴沉沉的,看是下雪的光景。”熙清笑道:“这般闷热,况且又无风,下雨也罢了,如何便下雪呢?”德清唤丫头们,将四面窗子尽皆推开,众人向外看时,只见天上乌云沉沉,大有下雨的光景。媳妇们搬上肴馔来,德清的丫头槟红捧杯,丁香斟酒。
  德清与熙清在右边站着,请圣如、默琴二人坐在首位,请炉梅坐在左边,亲手奉酒道:“我等姊妹五人,今日必吃醉了方罢。眼见到圣妹妹走的日子越近了,我想人生会少离多,我们之间刚刚相处得熟了,亲热起来,却又这么快就要分离了。”炉梅道:“可不是吗,我与琴姐姐也住不多日,也就跟着妈妈回建昌去了。我们今日在这里的姊妹中,惟有德姐姐和二妹妹二人留在这里不动罢了,别的皆似宿鸟归林,各自走散,这诚可谓‘欢会不长,良辰易逝’了。”圣如点头叹道:“炉姑娘说的极是,我们今日在此一会之后,谁知这一生中能否再得如此相聚这般欢会也就难说了。”炉梅、熙清等先流起泪来。德清拭了眼泪,方欲开言,忽听门外檐下璞玉呜咽大哭起来。
  原来璞玉亭午从学里回来,到介寿堂听福寿等说圣如回去的消息,便吃了一惊。又听说金夫人请了去了,忙至逸安堂时,只见贲侯与贲夫人等饮酒长谈,却不见圣如。璞玉心里闷闷的,又不好就出去,遂垂手侍立。站了一会子,见贲侯无话,方悄悄的退了出来。到凭花阁时,又静悄悄的,只有熙清的小丫头鹦哥坐在檐下洗绢子,璞玉问:“姑娘们在那里?”鹦哥笑道:“都在绿竹斋喝酒呢。”璞玉下阶偷偷走过逸安堂西北边来时,不想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了。璞玉避着雨,顺游廊绕到门前时,正值德清举酒发话,遂止步且听他们说甚么。及至听了炉梅的话便哭起来,今又听圣如言语,越发忍不住大哭起来了。因出乎姑娘们意想之外,不免吃惊。熙清先走出来看了倒觉好笑,拉着璞玉的手走了进来。璞玉抬头见圣如泪流满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更大哭起来。炉梅接着他坐在自己左边的空椅子上,一边取笑,一边擦自己的眼泪。琴默笑道:“你们倒都象个一时也离不得娘的小孩儿似的了,且止了哭,每人都喝一杯酒,听我说个道理,你们评评。”欲知琴默说何道理,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回 红云润面采花女 绿水涤心踏芳人
  话说,琴默笑道:“大家且听我说,大凡人生在世,总不能逃脱离合悲欢四个字。盖因人有生之初,即缠累其身,虽设千方百计,而不得离也。唯赴极乐之乡,莲开见我之时,浸以八德之水,刳以灵剑之刃,复灌以仙池玉液,方可消此四字之缠累。若非如此,人皆汶汶而不察,愦愦而不明,生出无限之情孽物欲,生老病死之诸苦,亦皆所由生矣。然此四字,亦由其人而展其用,设若聪明慧悟之人,应其聪明慧悟之情,而成其离合悲欢。倘或愚昧冥顽之辈,亦应其愚昧冥顽之性,而成其离合悲欢。其所遭也不一,而人之所用也各异,彼虽缠于我,然用与不用之权固在我也。设我用之,即随我之离合而成我之悲欢。设我不用,亦不能随我之离合,而成我之悲欢也。其所以然者,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也。缘厚者相聚之日固多,分薄者乖离之期自促。由此观之,人用之也,而非人为之所用也可知。”
  正说时,外面大雨滂沱,又得南风助威,贲府东北家庙的松树吼声、铁马之声,响成一片,大有钱塘秋涛之势。须臾,寒风满屋,但见雨啸竹叶,风袭鸣条,不禁使人打起寒噤来。下面的媳妇们忙将四边的帘子放下来,窗户也撂下了。
  默琴道:“这风雨响声,都是你们五个人哭出来的,快拿热酒来,何不饮酒谈笑,以顺天和。”德清笑道:“那你明儿圣妹妹回去时,若果流了一点眼泪,也就不好见我们了。”琴默道:“我不但流泪,倒要大哭一场呢。”璞玉道:“据你方才所说,已悟悲欢之真谛,不为离合而动心,如何又要大哭呢?”琴默道:“我的哭,并非为之所用,特用彼而大哭一场,以尽姊妹辈欢聚一处,相与数月,忽然一朝别离之情耳。”众人听了又是可笑,又是可叹。风雨之日,未几昏黑,大家一块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