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作寻常看待,还要忌他。他如何肯把他那一副担弘钜的劲骨向人屈折?空海宇的眼孔看人面色?汶汶富贵,不若□□贫贱。竹篱茅舍,尽可栖迟;秋月春花,尽堪消遣。那班不势利没机心的田夫野老、牧竖樵童,尽堪结侣。就是灭夏兴商的伊尹,佐武伐纣的太公,是肯守这一柄犁锄,一竿钓竹的么?知己不逢,只索向此结缘罢了。正是:
  未教簪笏伸英气,且向烟霞寄壮心。
  叔宝因遭麻叔谋罢斥,正收拾起身。只见令狐达差人来,要他麾下效用。秦叔宝笑道:“我此行不过是李玄邃为我谋避祸而来,这监督河工,料也做不出事业来。况且那些无赖的,在这工上,希图放卖些役夫,扣剋些须工食;或是狠打狠骂,逼索些常例,到后来随班叙功,得些赏赍。我志不在此,在此何为?” 便向差官道:“ 卑职家有八旬老母,奈奉官差,不得已而来。今幸放回,归心如箭,不得服事令狐爷了。”打发了差官。又想:“来总管平日待我甚好。且说李玄邃、罗老将军分上,不曾看我,我回日另要看取。若回他麾下,也毕竟还用我。但我高高兴兴出来,今又转去,这叫做‘ 此去好凭三寸舌,再来不值半文钱’ 了,看如今工役不休,巡游不息,百姓怨愤,不出十年,天下定然大乱。这时怕不是我辈出来扫除平定?功名爵禄,只争迟早,何必着急?况家有老母,正堪菽水承欢,着甚要紧?恋这些微名,亏了子职。”
  未沐君恩重,宁将子职亏。
  彩衣娱膝下,蓬荜乐无涯。
  又想:“若到城中,来总管必竟要来取用我。如刘刺史这等歪缠,也有之。不若还在山林寄迹。” 因此就将行囊中所带百余金,在齐州城外村落去处,觅一所房屋。
  前带寒流后倚林,桑榆冉冉绿成阴。
  半篱翠色编朝槿,一榻声音噪暮禽。
  窗外烟光连戏彩,树头风韵杂鸣琴。
  婆娑未灭英雄气,捉笔闲成《梁父吟》。
  草草三间茅屋,里边有几间内房。堂侧深竹里是几间书房。周围短墙,环以桑榆疏篱。篱外是数十亩麦田枣地。叔宝自入城中见了母亲,说起与世不合,不欲求名之意。秦母因见他为求名,常是出差,这等奔走,也就决意叫他安居。叔宝就将城中宅子赠与樊建威,酬他看顾家下之意。自与母亲妻子,移出到村居。樊建威与贾润甫,也还劝他再进总管府。叔宝微笑道:“光景也只如此,倒是偷得一两刻闲是好处。”后来来总得管知,仍来叫他复役。秦叔宝只推母老,自己有病,不肯着役。来总管因见四方无事,也不苦苦强他。又值隋主行幸江都,把来总管升做右翊卫大将军护驾,来总管去了,越没人来逼迫他出仕。自此之后:
  盟结在林峦,迹混及樵牧。
  送云过深山,听泉入穷谷。
  桑麻闲与讲,耘耨戏相逐。
  春意试栽花,秋声停落木。
  所喜俗尘远,安计世眼肉。
  翘首问伊吕,奇踪可追逐。
  凡一应朋友,来的也不拒,却为亲老,自己不敢出外交游。每日大半寻山问水,种竹浇花,酒送黄昏,游消白昼。一切英豪壮气,尽皆收敛。就是樊建威、贾润甫,都道可惜这个英雄,只为连遭折挫,就便意气消磨,放情山水。不知道他已看得破,识得定,晓得日后少他不得,不肯把这雄风锐气,轻易用去,故尔如此。
  日落淮城把钓竿,晚风习习葛衣单。
  丈夫未展丝纶手,一任旁人带笑看。
  荏苒年余,一日在自己篱门外,大榆树下纳凉,只见一个少年,生得形容瑰伟,意气轩昂,牵着一匹马,自己带着一顶遮阳笠,向叔宝问道:“此处有一座秦家庄么?” 叔宝道:“兄长何人?因何事要到秦家庄去?”这少年道:“在下是为潞州单二哥捎书与齐州秦叔宝大哥的,因在城中搜寻,都道移居在此,故来此处相访。”叔宝道:“兄若访秦叔宝,只小弟便是。”便叫家僮牵了马,同到庄里。这少年去了遮阳笠,整顿衣衫。叔宝也进里边着了道袍,出来相见。送了书,乃是单雄信闻道河工已完,隋主久在江都,知得叔宝必回,故此作书问候。书后说此人姓徐,名世勣,字懋功,是离狐人氏。近与单雄信为八拜之交,因他到淮上访亲,托他捎此书。叔宝看了书道:“兄既是单二哥契交,就是小弟契交了。”分付摆香烛,两人也拜了,结为兄弟,誓同生死。留在庄上置酒款待。
  丈夫肝胆悬如日,邂逅相逢自相悉。
  笑是当今轻薄徒,白首交情不堪结。
  两个酒酣,叔宝则虑徐懋功少年,交游不多,识见不广,因问道:“懋功兄,你自单雄信二哥外,也曾更见甚豪杰来?”懋功道:“小弟虽年纪小,但旷观事势,熟察人情。主上推两父兄,大纲不正,即使修德行仁,还是个逆取顺守。如今好大喜功,既建东京宫阙,又开河道,土木之工,自长安直至余杭,那一处不骚扰遍了。只你只看这些穷民,数千百里来做工,动经年月,回去故园已荒,就要去,资费已竭,那得不聚集山谷,化为盗贼。况主上荒淫日甚,今日自东都幸江都,明日自江都幸东都,还又巡行河北,车驾不停。转输供应,天下何堪?那干奸臣,又哄弄他开边,招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