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五个指头的讨。无计奈何,或时相面,或时起课,再糊不这张嘴来。走到淮安城下南门外,遇着一个赵长者,此人略有家私,喜的人奉承。李玄邃偶然挨身过去,与他相面,惹得他喜欢起来。见玄邃又念得书,写得字,恰值他孙儿才六岁,不曾读书,就留他做个学究。却又不肯破悭供他,止出一间门房,与他教学。纠合得几个村童轮供,你一日,我一日,不过麦饭野蔬。一班学生作的是七上八落的揖,不住嘴的教,教不出几个字。所以往常间想起:我平时志向,要提着千军万马,创霸图王。今日却与几个村童鬼混;往日受用,不能龙肝凤髓,却也不少美酒肥羊;怎今曰消受几匙麦饭?不免 暗 暗 泪 下。这 些 村 童,便 起 他 个 号 道“ 哭 竹 先生。”
  一日清明踏青,他放散了学生,自己独身散步,到月城中漂母祠,唱了一个喏。想道:“当日有这等一个识英雄妇人,就是我今日遇了赵长者,也没甚意气。” 也不免落了几点泪,叹了几声气。再到城下水边韩王孙钓台,登眺一番,也点头叉手,泪落如雨。暗道:“他钓了几时鱼,后边做了三齐王。我如今在此教学,不知如何结局?”正是:
  胸藏一片英雄气,触着英雄便不平。
  他自己也不觉,不料被一两个闲不过,也似他踏青的见了,道:“这人有些古怪,大不是我地方上人。目今捱拿杨玄感逆党,莫不也是数中人。” 便来拱手道:“ 先儿高姓大名?仙乡何处?在此作何营生?” 李玄邃伤弓之鸟,他便心寒,只得答应:“是关中人,姓玄名泌,在淮上投亲不遇,流落此处。蒙赵长者收留作他门馆。” 这两人道:“此人有些蹊跷,已有了住处,我们再通知做公的访他。”
  李密见这一干人来问他,便想到是物色他的了,惟恐将他款住,难以脱身。幸得这干人去了,便是漏网之鱼,出笼之鸟,那里敢再回下处?放开脚一跑,不管高低,整整走了一夜,早已离淮安百余里,方敢放心暂歇。比及公人知得来拿,止有两个村童,在门房内止有破席破被单。却累赵长者破了几个悭钱,也自罢了。但这些做公的人,毕竟道:“此人虽走,还去不远。” 思量追捕请功,不免禀了贼曹参军,重立赏格,四路搜捕。他却又生出支节来,着落里甲十家牌,挨门逐户,搜求查勘。里甲人户,俱要他递一张不致容留逆党的甘结,把一座淮城,已骚扰得鸡犬不宁了。
  自古道:“ 路上行人口似碑。” 沸沸扬扬,传将开去,李密在路,早已闻得。自忖道:“此事原因我起,赵长者好意留我,岂知到害了他,这也说不得了。但淮城如此,不日四路追寻,何处安身方好?” 思量了一会,真是无地可投,不觉泪下如雨。这正是:
  天高地厚也徒然,局□此身无处着。
  果然人极计生,不觉笑道:“ 我倒忘了,我有妹夫丘君明,现任雍任令,向因路远,不敢投他。今我自淮城逃走,已到徐邳地方了,相去雍丘,不过数百里之地,如何不去投他,倒在此胡思乱想?虽然如此说,但是囊无一文,三餐全缺,如何走得这些路?罢罢!丈夫死中求生,发个狠走罢。” 不消两日,早已入雍丘境了。
  这雍丘令丘君明,原是李密妹夫,闻李密逃窜,心下十分念他。但是名在逆党,幸得不波及自家罢了,还敢寻李密惹祸?不意李密却已悄悄到他私衙了,伺候丘君明退堂,向前一揖,随进衙内。丘君明吃了一惊,忙打发从人出外,邀李玄邃到书房中。妹子也出来相见。丘君明道:“舅舅,你怎到这所在来?自你做下逆天大事,常恐连坐。现今梁郡又有文海 捕,常 恐 缉 到 我 地 方,你 怎 到 此 来?” 李 玄 邃 道:“我只为与杨家父子作感恩知己,遂落此网。如今弄得漂流四海,囊无一钱,只得逃避至此。”
  已嗟作客同张俭,更苦囊空似杜陵。
  灯下不堪相对语,几多清泪盏中零。
  丘君明道:“ 亲戚相依,也是常事。但你这件事,无人不知。你是我衙中舅爷,往常间衙门中人都也晓得,若使泄漏风声,我官小掩蔽你不来,纵破家无救于你。岂不是欲投生,反投死。”此时李玄邃无言,倒是妹子,垂下两行眼泪道:“如此你待不留我哥哥么?”丘君明道:“不是不留,我待为他图一生路。”
  本晚歇了一夜,丘明君与妻子商量:打点两套新衣,百两整银,十两碎银。次日对李玄邃道:“ 舅舅,我丘君明,亦是豪杰,岂有不顾至亲之理。但管你不终,这侠气也是假的。如今你将此为盘费,可寻一处落草,不然,寻一大豪侠家藏身。这 银 尽 够 你 数 年 供 给,再 图 后 会。” 李 玄 邃 道:“若说落草,一时难得人聚;若在人喉下取气,亦所不为,且在一两友人家潜身。” 妹子又垂泪道:“哥哥此去却在谁家?以便妹子便中捎一封书问候。” 李玄邃道:“ 我此去暂在济阴王伯当家。” 彼此都各自垂泪分手。玄邃又离雍丘,自到王伯当家去了。
  缥缈如同出岫云,因风漂泊日纷纷。
  何时得傍蛟龙侧,散作甘霖润世人。
  不期丘君明有一个侄儿怀义,一向饮酒撒泼赌钱,不习上。丘君明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