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悍卒出城袭营。泽南设伏数处,诱敌进来,伏兵陡起,将长毛围住。长毛拚命杀出,已有四百个头颅,向地上滚去。妙语。自咸丰六年正月至二月,大小百数十战,罗军虽胜多败少,总不能扑入城中。
  三月朔,忽有大星陨落西北。晨起,大雾漫天,长毛蜂拥出城,与罗军决一死战。这番对仗,不比往日,那长毛都是舍了命,前来猛扑,险些儿把罗军杀退。罗军多是乡里子弟,夙负气谊,不肯相弃,总算还抵挡得住。泽南执旗指挥,凭他枪林弹雨,总是不退一步。怎奈枪弹无情,射中左额,血下沾衣,泽南忍痛收军,长毛亦退入城去。
  胡林翼闻泽南受伤,忙来视病,起初见泽南还可支持,到三月八日,病不能起,汗出如瀋,林翼入视,不禁流涕。泽南张目,见林翼在侧,握住林翼手,便道:“武汉未克,江西复危,不能两顾,正是可恨。我死不足惜,弟子迪庵,可承我志,愿公提挈,期灭此贼。”林翼点头,泽南遂瞑目而逝。泽南已受布政使职衔,至此出缺,由林翼疏奏,优旨照巡抚阵亡例抚恤,并赐祭葬,予谥忠节。罗山是兴清功臣,且以书生赴大敌,其志可嘉,故叙述独详。
  林翼遂令李续宾代统罗军,仍扎洪山,林翼亦仍驻五里墩。会江西乞师文书,星夜投递,林翼不得已,派兵四千往援。援师未至,江西省已大半糜烂。先是太平国翼王石达开,攻入安徽省城,颇知联结民心,张榜安民,斟定赋税,百姓颇有些畏服。既而秦日纲又至,攻破庐州,击毙江忠源,安徽全省,几尽入长毛手。达开遂率众旁出,驰至湖北,被胡、罗二军击退,转入江西,连破义宁,新昌,瑞州,临江各城。广东土寇,复逃出湖南,侵入江西边境,陷安福、分宜、万载等县,联络长毛,合趋袁州,南昌戒严。
  国藩飞檄周凤山军,解九江围,回驻樟树镇,屏蔽省会。此时江西陆师,只有周凤山一支人马,水师统将,如杨、彭等,又皆在湖北助剿。国藩危急万分,惟驰檄两湖,乞济援师,奈远水难救近火,一时总盼望不到。忽有一人敝衣草履,跨着大步,走入曾营。营弁欲去通报,他迫不及待,径入内见曾国藩。国藩一瞧,乃是彭玉麟,不觉大喜,便道:“雪琴来得真好。”雪琴系玉麟表字,呼字不呼名,系朋友通例。玉麟答称:“因江西紧急,徒步来此,七百里路,走得两日半,今日才到。”国藩道:“你真是我的好友!”遂派领水师,赴临江县扼剿。
  正在调遣,周凤山败报已到,乃是兵溃樟树镇。国藩忙自南康趋南昌,助巡抚文俊守城,奈吉安府、抚州府等,又陆续失守,江西七府一州五十余县,统被陷没。只南昌、广信、饶州、赣州、南安五郡,尚为清属。广信府在抚州东,长毛酋杨辅清,由抚州进攻,亏得一员女将军,佐夫守城,激厉兵民,才将府城保住。这位女将军是谁?乃是林文忠公则徐女,署广信知府沈葆桢妻。大书特书。
  沈葆桢自御史出任知府,原任是九江,未到任,九江已陷,乃改署广信。此时正在河口办粮,城中吏民,闻长毛将至,逃避一空。及葆桢闻信,驰归署中,只剩了一个夫人。外而幕僚,内而仆婢,统已星散。葆桢问道:“你何故独留?”林氏道:“妾为妇人,义当随夫。君为臣子,义当守城。君舍城安往?妾舍夫安适?”大义凛然,不愧林公令爱。葆桢道:“区区孤城,如何能守?”林氏道:“内署尚有金帛,妾已检出,准备犒军。大堂上已设巨锅一只,可以炊爨,准备饷军。现在且令军民暂时守城,再作计较。”葆桢道:“幕友已去,仆婢已散,何人办理文书?何人充当厨役?”林氏道:“这个不难,妾都可以代劳。”
  于是葆桢召兵民入署,取出内署金帛及簪珥等属,指示兵民道:“长毛将到,这城恐不可守,汝等可取此出走,作为途中盘费。我食君禄,只能与城存亡,从此与汝等长别。”遣将不如激将,葆桢也有智谋。兵民齐声答道:“我等愿随大老爷同守此城,长毛若来,杀他几个,亦是好的。就使杀他不过,也愿与城同尽。”葆桢道:“汝等有此忠诚,应受本府一拜。”随即起座,恭恭敬敬的向兵民一揖。兵民连忙跪下,都道:“小的哪里敢当!总凭大老爷使唤便是。”葆桢令兵民起立,遂将金帛等分给,兵民不肯受赐。葆桢执意不允,兵民遂各受少许,一一拜谢。
  当下林夫人出堂,荆布钗裙,左手携米,右手汲水,到大锅前司炊。兵民望见,便道:“太太如何执爨?”林夫人道:“汝等为我守城,我应为汝造饭。”兵民道:“城是国家的城,并非老爷太太应该守城,小人们不必守城;老爷太太这般恩待,小人们如何过意得去?”林夫人道:“但得诸位尽力,我与老爷已感激多了。少许劳苦,何足挂齿?”随即造好了饭,令兵民饱食一餐。兵民各执了军械,踊跃登城,葆桢自去巡视一周,返入署内,与夫人林氏道:“兵民等虽已感我恩义,情愿死守,但寡不敌众,奈何?”林氏道:“此去至玉山,约九十里,有浙江总兵饶廷选驻守,他系先父旧部,当可乞援。”葆桢道:“如此甚好,待我修起书来。”林氏道:“君是巡城要紧,文牍一切,由妾代理。”随即入内修书,修好后,出交葆桢。葆桢取来一瞧,字字作淡红色,既不是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