辱吗?”太守打算为子和开脱,令他罚金自赎,只放不过这忍心辣手的倪太太。倪料无可躲避,就投入天主教堂。那天主教士异常蛮横,得了倪的贿赂,每日到府衙门去索子和。太守深恐惹起交涉,无奈罚了子 和万金,以二千抚恤苦主,八千充作善举,婢女一律遣散,子和夫妇受了这番挫辱,便匆匆南下,回到仪征另营窟。
  子和逍遥法外了。不道李妇陡患巨疽,昼夜惨呼,与婢死时无异,虽经延医调治,他却腐及肠腑,血肉淋漓,真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呢。子和为着官削妻死,十分无聊,把故乡的山色、江声都认做添愁资料。这时正是光绪中叶,京里因慈禧太后生日,只须废员加倍报效,便好开复原官原衔。子和有个同年文仲恭,现在河南补了知府,他却同李莲英有点瓜葛。
  子和想托他谋干,于是从仪征直达汉口,雇了驴车,来到开封省城。仲恭却值交卸下来,见着子和,留他在馆住宿。子和谈起续弦再断,仲恭也恰巧新丧爱妾,二人相对凄然。仲恭还捡出一张《绛云小传》的稿来,叫子和斟酌。子和看这篇小传道:侍姬薛绛云,辽东产,年十九,嫠矣。因鬻身葬夫,遂归于余。定情之夕,俨然处于也。询之则云,前夫痿不能人,如蚕僵,如猬缩,以为今生已矣,不图复遇君。时余甫通籍,家贫几不能举火,井臼疱温之役,皆姬任之。暇辄以女红为余佐。
  篝灯相对,余读不已,姬必倚熏笼伴余,伺余有隙,殷勤出书画相质。然所临右军《兰亭序》,婀娜绰约,楚楚有致,即摹仿恽本中,裁红刻翠,亦不与尘俗伍。间为小诗,尤婉约可诵。
  惜身弱多病,向晨必强起理妆,亭午则厨下羹汤,咄嗟立办,称药量水,不假他人。如是者凡十年,余始出守于汴,姬已骨瘦柴立矣。余于无可慰藉中,为其子纳官阶四品,姬例得封恭人,五花诰至,姬一笑而瞑,呜呼!姬之归余,虽妇而实女,余之视姬,虽妾而若妻。姬以某年月日生,以某年月日殁,仅三十二春秋耳。天何夺余之速耶?倘得玉箫再世,或可遗余之老怀也夫。 子和读罢,说道 :“情文相生,非此文不能传此人。冒辟疆的《影梅庵忆语》,转觉词多于意了 。”仲恭道 :“亡姬才智,世间不患其无,只是他冒了再醮的名,依然完璧,这却是意想不到的。他现在尚未逾月,我已奉调回省,这旺夫运的话,倒也不可不信呢 。”子和听他谈吐,料是哀悔过甚,勉强敷衍一会儿,就告别渡河北上了。
  仲恭这人既儿女情长,又功名心热,在河南觊觎这开封府的缺,只是没有机会。后来两宫西幸,道出河南,仲恭为着烟癖甚深,不敢冒昧恶谒,只把屋子关得紧紧的,榜着“此处停灵,闲人免进”八个大字。不知怎样谋到皇差,东搜西括,侵蚀了三万两银子,将一万五千送与李阉,算是开封缺价;一万五千存在京号,预备到任开支。自己却省啬异常,除了几个鸦片烟外,每日只在枕上买个蒸馍馍,据衾大嚼,起来短衣敝屣,也不像是方面大员。只有出外上衙门,见上司,盥面的时候,两颊都敷点胭脂水,掩饰烟色。从前尽是绛姬替他擦烟盘、通烟枪、挖烟灰、打烟泡,什么调脂呀、沃水呀,伏侍的有条井井,自从绛姬殁后,他又舍不得化钱用家丁,只带了几个亲兵,那里能够舒适?他最不喜‘大人’这称呼,只许手下的人叫他‘二爷’。他既然有了这线索,总道旗开得胜,马到成功。谁知虚牝黄金,把他气得发昏章第一。又想趋跄荣禄,靠他这近水楼台,见着总是请安。荣禄偶然发问一句,满口的‘是是是’,‘着着着’。荣禄是慈眷极优的,料定仲恭倾心巴结,必非一无希望,听得他李阉处一封重贽,竟至石沉大海,也想他从丰馈赠,才肯帮他说话。仲恭爱财若命,那肯一误再误?所以终究不曾实授。他既悔且悟,在扈跸回京时,却有四首题壁诗道: 插足尘中客趁虚,独寻僻地转闲居。到门尚有衣冠客,薰穴微闻徵辟书。岛国累人追窜鼠,泥涂笑我驾疲驴。归来倦倚楼窗看,绕屋风芦绝倒如?
  为看青山一卷帘,楼中景物望中添。槐柯众蚁才醒梦,灯火飞蛾枉附炎。置兔都因贪捷跃,网鱼应悔不深潜。举头明月群星淡,皎洁清辉爱素蟾。
  乱树丛中昼闭关,药炉茗碗任消闲。眼前光景随缘法,耳畔秋风任往还。酒国尽堪容盛世,书城何必住名山?乡鸡午唱惊浓睡,心在巢由沮溺间。
  我思无极独哀吟,旷野人稀草树森。世事如云殊变幻,禅机指水悟深沉。衔泥燕又营新垒,避网鸿宜有去心。赁个书楼石城下,未妨拥鼻日登临。
  仲恭这几首诗,词旨幽怨得很,将那顽固卑鄙的旧癖,居然洗刷殆尽,只是补不着开封这缺,以头触壁,人类风狂。大众才知前此的诗,不是有心怨艾,实是叹息李阉。还传他咏汉末时《陈宫捉放》一诗道:伯奢本来是好意,一旦全家遭惨祸。可恨该县陈前令,为何卖放曹盂德?当年开封若是我,定将该令记大过。
  同寅看他如醉如痴,劝他带了绛姬的柩,暂行回京。他在西山深处,替绛姬野花杂树,筑了个小小坟茔,一树一封,并不十分奢丽。及至回到京城里面,一班王公贵族、文武大臣,正在商量迎銮的典礼,把那联军的各种蹂躏,一概丢付爪哇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