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躯报效,不是说有病,即是说有客。龚同知究竟是个官,不无有点公事,偶然停止不至,假母便埋怨亚梅开罪,一趟再一趟叫人去请。请到亚梅房里,不过一碗清茶,一筒水烟,并没有体己甜蜜的话。坐得久了迟了,从妓院回到公馆,风寒露重,并不道备张干铺。龚同知揣度不出,将这事告诉孝拱。孝拱正在洋员公署里办理文牍,连洋员都仰他鼻息。他说道:“这是欺你是现任官,不能同他打话。古语说得好,黄金买身不买心。如今你花了许多钱,买不动他的身,真太过分了。但我同你说句亮话,这种人便勉强弄了回家,他或者爽爽快快,下堂求去,或者卷了金银首饰,逃避无踪。你若是管得严,收得紧,他竟姘个家人小子,故意露在你眼睛里,你是杀呀剐呀?
  还是发卖呀?还是送官呀?不但你这同知无法可使,使你两位老把兄,也不能替你做主。我看算了罢,哪里没有女人。”龚同知道:“我在上海,一年多了,看过多少女人脸蛋儿没个如他,身条儿没个如他,皮肤儿没个如他,我总舍不掉他。老弟我花了三万金,怕就此歇手吗?”孝拱道:“是了,你等我几天,给你回话。你仍旧每日去打个照面。”龚同知唯唯答应。
  孝拱叫了几个广东同事,到亚梅那面去寻闹,今朝说酒菜不好,明朝说应酬不好,盘踞妆阁,不许客人进来。亚梅左右为难,只是以泪洗面。这假母更加胆怯,没有人同他商量。客人都赶得干净了,只有龚同知风雨无阻,总来一转。有时大房间里有客,将就在假母房里谈谈。假母当龚同知是好人,说道:“外面这班耗星,口口声声外国官司外国监牢,吃呢喝呢,不曾见过一个钱,还要想落亚梅的局,亚梅已经长成呢。你老爷这样的待他,他也不曾陪过你一夜。这班人亚梅当然不肯了。
  他们又吵又闹,又喊又骂,说亚梅除非嫁了人,才肯干休。若调到那里,他跟到那里,躲到那里,他寻到那里。我处原没有好客人,如今都散往他家了。只有你是爱惜亚梅的,还来看看他。说不得,赵五娘头发,卖把张大公,亚梅只好嫁给你了。
  不论多少身价,你领了他去,省得我同他受罪。”正在彼此谈话,亚梅又姗姗进房,对假母道:“今日的话,益发凶了,说道今晚放我不过了。”呜呜咽咽,哭将起来。假母道:“我同龚爷商量,没有定。你急到这样,你跟龚爷回公馆里,余话将来再说。”龚同知道:“不是呀,我同亚梅,不过玩玩罢了。
  我公馆里姨娘多,保不住要吃醋。我也没有整千整万的银子,来买姨娘。亚梅若跟我归去,如何安插呢?亚梅逼得这样紧,我不能置之不顾。我有个兄弟现在上海,他是洋员公署里的办事人,住在他家里,没人敢侵犯的。至于嫁我的一层,等风潮平一平,你们俩还得斟酌斟酌。”亚梅道:“不论那一家,我只跟着龚爷走是了。”亚梅缠住龚同知,龚同知带他见了孝拱。
  孝拱交与姨娘,陪在一起。孝拱这个姨娘,是孝拱形影不离的。
  孝拱住在上海,别号“半伦”,因为他君臣父子。兄弟朋友都勘破了,只有夫妇里剩得“半伦”。孝拱弄得亚梅到手,亲自替龚知同说价,连吓带骗,总算二千元定议。所有金珠钻石,亚梅一概带过来了。
  龚同知租了一间洋房,安顿亚梅。房中用的红木家具,锦衾罗帐,棐几牙床。内外雇了一媪一婢,草草摆了几桌酒,连两位金兰旧好,也微服来看新人。白发红颜,稳栖玳瑁,龚同知算如愿了。这里面的闷葫芦,亚梅母女,始终不曾打破。龚同知尚代理半年松江知府,此后便做上海寓公了。
  上海既已平定,苏浙也靠着李、左两公,同着部将程学启、蒋益澧,洋将戈登、德克碑,次第收复。偏是河南一带的捻军,陕西一带的回民,又乘机起事了。咸丰因为曾钦差专剿秀全,将西北镇压农民起义的事交付郡王僧格林沁。想起杨忠武、杨勤勇的战绩,着四川、贵州两省督抚,查报后人。贵州松桃县,呈送杨勤勇侯次子入都引见,不知咸丰如何擢用?正是:能答升平思战绩,却因咫尺近天颜。
  欲知后事,且听下文。
  第五十回杨侯服夫人计安反侧朱婿袭统领智换雌雄
  上回说到杨勤勇次子,奉召入觐。咸丰问他:“家中尚有何人?所为何事?”杨便回奏道:“臣系武生。臣嫡母龙氏尚在,年七十八岁。嫡兄遗侄一,尚未及岁。庶弟二,皆务农自给。”咸丰道:“汝父乃一寒至此耶!汝母夙有智略,何不令尔等出山,世爵应俟尔侄承袭。尔姑赴江南大营,交曾国藩差遣。尔母当传谕地方官颁赐粟帛银两。”杨便磕头谢恩,出京到曾营来了。
  杨勤勇这个次子,名叫国泰,是勤勇二夫人余氏所出。余氏本龙氏侍婢。勤勇生平最敬服的是龙夫人。龙夫人系华阳县籍,广东佛山同知廷泰的女儿。杨勤勇在宁陕总兵任上,才娶这位龙夫人。夫人果决明干,勤勇都奉为谋主。余氏亦善于因应,连夫人也赞他机警。勤勇新婚三日,知道终南匪炽,带兵即行。直到次年升署固原提督,还不曾来带家眷。这时夫人怀妊将蓐,总说弥月后再行就道。谁知宁陕镇兵,停饷两月,镇将不善驾驭,各军渐渐有了叛志。这些官绅眷属,来劝夫人逃难。夫人期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