禧太后的病,依旧是不好。慈安太后便用皇帝的名义下诏至各省,宣召名医进京去。这时只有无锡一个名医名叫薛福辰的,暗暗打听出西太后的病情来,便行宫去请脉,只下了一剂药便痊愈了。据他出来说皇太后犯的不是什么病,竟是血崩失调的病。听了他说话的,却十分诧异。

  后来慈安太后打听得慈禧太后大安了,有一天在午睡起来以后,也不带一个宫女,悄悄的走到慈禧太后宫里,意思想去探望探望西太后,顺便和她商量商量国事的。直走到寝宫廊下,也不见一个人;待走到外套间,只有一个宫女盘腿儿坐在门帘底下。那宫女见了慈安太后,脸上不觉露出惊慌的神色来;正要声张时,慈安太后摇着手,叫她莫作声。自己掀开门帘进去,见室中的绣帷,一齐放下,帷子里面露出低低的笑声来。慈安太后轻轻咳嗽了一声,只听得西太后在里面喘着声儿问:“是谁?”慈安太后应道:“是我。”接着上去揭起绣帷来一看,只见慈禧太后正从被里坐起来,两面腮儿红红的。慈安太后忙走上去按住她,说:“妹妹脸儿烧得红红的,快莫起来。”说着只见床后面一个人影子一晃,露出一条辫子来。慈安太后看了,也禁不住脸上羞得通红,低下头去,半晌说不出话来。停了一会,慈安太后改了满面怒容,喝一声:“滚出来!”床背后那个男子藏身不住了,只得出来,爬在地下不住地向慈安太后磕头。慈安太后问他是什么人,那男子自己供说是姓金,一向在京城里唱戏的;自从六日前蒙西太后宣召进宫来供奉着,不叫放出去。那姓金的说到这里,慈安太后便喝声:“住嘴!”不许他说下去了。一面传侍卫官进宫来,把这姓金的拉出去砍下头来。

  慈禧太后见事已败露,心中又是忿恨,又是羞惭;眼见那姓金的生生被侍卫官拉出去取了首级,又是说不出的伤心。只因碍着慈安太后的面前,一肚子的气恼,无处发泄得,只是坐在一旁落泪。慈安太后知道慈禧太后一时下不得台,便自己先下台,上去装着笑容,拉住慈禧太后的手,说道:“妹妹不用把这事放在心上,俺决不把这件事声张出去;妹子年纪轻,原也难怪你守不住这个寂寞的。只是这班唱戏的是下流小人,现在得宠的时候,仗着太后的势力在外面妄作妄为。稍不如意,便要心怀怨恨,在背地里造作谣言,破坏发你我的名气。你我如今做了太后,如何经得起他们的糟蹋。因此俺劝妹妹,这班无知小人,还是少招惹些。”说着便命宫女端上酒菜来,两人对酌,慈安太后又亲自替慈禧太后把盏。

  慈禧太后不料慈安太后如此温存体贴,心下也不好意思再摆嘴脸了,便也回敬了慈安太后一杯酒。两人说说笑笑的,慈安太后又说:“先帝在日,待妹妹何等恩爱,便是和俺也相敬如宾的;俺如今年纪老了,在世的日子也不多了,妹妹年事正盛,也须好好保养,留得干净身体,将来魂归天上,仍得侍奉先帝;便是俺和妹妹相处了二十多年,幸得同心协力,处理朝政,内主宫庭,后来也不曾有一句半句话冲突过。便是先帝临死的时候,曾留下诏,吩咐俺和恭亲王防备妹妹专政弄权,败坏国事;俺如今看妹妹也很好,处理国事,聪明胜过俺十倍,从此妹妹小心谨慎,将来俺死去见了先王,也可以交代得过了。”说着不觉掉下眼泪来。

  慈禧太后被慈安太后一句冷的一句热的说着,心中万分难受,那脸上止不住起了一阵阵红晕,到末了不由得向慈安太后下了一个跪。口称:“姊姊的教训,真是肺腑之言,做妹妹的感激万分,以后便当格外谨慎是了。”慈安太后忙把慈禧太后扶起,嘴里但说得:“吾妹如此,真是大清之幸!”说着也告别回宫去了。在慈安的意思,以为慈禧经过这一番劝戒以后,总可以革面洗心,同心一德了,她却不知道慈禧因为慈安败露了她的隐私,越发把个慈安恨入骨髓。

  慈安转身以后,慈禧一肚子气无可发泄,便把那管门宫女打得半死半活;又把寝宫里的古董瓷器打得粉碎。亏得李莲英上来劝解,一阵子说笑,解了西太后的怒气。从此以后,慈禧太后便天天和李莲英商量摆布东太后的法子,那东太后却睡在鼓里。恰巧光绪六年、七年这两年之间,有两件事体大触西太后的怒。因此东太后的势力愈孤,危险也愈甚。

  第一件是光绪六年,东陵致祭的事件。慈安太后自从劝戒慈禧太后以后,便和恭亲王商量,想趁此杀杀慈禧的威风,从此也可以收服慈禧的野心。这一年春天,两宫同赴东陵主祭,待到跪拜的时候,慈禧要将拜垫和慈安并设着,慈安却不肯,命人把慈禧的拜垫稍移下一步;慈禧也不肯,一定要和慈安并肩拜着。两位太后各不相让,当着许多大臣面前争论起来。慈安太后自从那天把慈禧的阴私败露以后,从此便瞧不起慈禧。当时便大声对恭王说道:“西太后在咸丰皇上的时候,只封了一个懿妃;她得升太后,还是在先帝宾天以后。今日祭先帝,在先帝跟前,只知有一位太后,却不知有两太后;既是一后一妃。在祭祀的时候,照例妃子的位置应当在旁边稍稍下去一步。中央却摆着两幅拜垫,右面一座拜垫是自己的,左面一座拜垫,还须留下给已死的中宫娘娘。那已死的中宫娘娘虽比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