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人,父亲在本城做兵备道,他自己名叫福成。说着,他两人已经走到兰儿的家门口了。那福成从衣袋里掏出四块钱来,向兰儿手里一塞。说:“这个你先拿回去用罢,我是没有财产权的,不能多多帮助你。但是我回去想法子,总要帮助你回京去。”

  兰儿见他给钱,不好意思拿他的,忙推让着。那福成再三不肯收回。兰儿心想,一男一女站在门口,推来让去的,给旁人看了不雅;又想自己家里连整个儿的银钱也没有一个了,如今我收了他四块钱,也可以度得几天。可怜穷苦逼人,任你一等的好汉,到这时也不得不变了节呢!兰儿这时虽收了福成的银钱,却把粉腮儿羞得通红,低下脖子,再也抬不起头来。亏得那福成却是一个少年老成的公子,见兰儿接了银钱,便一转身走了。兰儿定了一定心,走进屋子里去。她母亲睡在床上,问:“怎么去了这半天?”兰儿便把茶叶店伙计调戏的事瞒了,只说外面有一个送礼的,送了四块钱来,孩儿收下了,打发那人去了。她母亲听说有人送礼来,正因这几天没有钱用忧愁;她听了,心里暂时放下,也不去查问细情了。这里她母子四人,又苦守了几天。有一天,忽然大门外有人把大门打得震天作响。桂祥出去开门看时,见一个体面家人,手里捧着一个包裹。问:“此地可是已故的惠征老爷家里?”桂祥点头说是。那家人便把包儿送上,说:“这是俺老爷送给府上的奠仪。”桂祥把包儿接在手里,觉得重沉沉的;拿进去打开来一看,里面整整封着二百块银钱,可怜把个佟佳氏看怔了。忙问那家人时,说是道台衙门里送来的。兰儿听了,心下明白,便对她母亲道:“想来那位道台,和俺父亲生前是好朋友;如今知道我父亲死了,却故意多送几个钱,是帮助我们盘费的意思。现在我们的光景,也没有什么客气的,便收下了,叫哥哥写一张谢帖,封十块钱敬使,打发那家人去了再说。”可怜他哥哥桂祥,虽读了几年书,却全不读在肚子里,这时要他写一张谢帖,真是千难万难,写了半天,还写不成一个格局。后来还是兰儿聪明,她平日都看在眼里,当下便写了一张谢帖,打发那家人去了。

  佟佳氏见有了钱,病也好了。便和兰儿商量着,打算盘柩回京去。兰儿便去把那周老伯请来,托他雇船盘柩等事。周老伯也看他孤儿寡妇可怜,便热情帮忙,去雇了一只大船,买了许多路上应用的东西,又雇了十二个抬柩的人。一算银钱,已用去了六七十。到了第三日,佟佳氏把行李都已收拾停妥。正要预备动身,忽然从前送礼的那个家人又来了。一见佟佳氏,便恶狠狠地向她要回那二百块钱,说:“这钱是送那西城钟家的,不是送你们的。快快拿出来还我!若有半个不字,立刻送你们到衙门里去。”佟佳氏听了那家人的话,没头没脑的,又是诧异,又是害怕。这时周老伯也在一旁,听了这个话,知道事体有些蹊跷。便和佟佳氏说明,拉着桂祥跟着那家人一块儿到兵备道衙门里去。见了那位道台,把惠征家里的光景,细细诉说了一番。又说现在钱已花去一半,大人要也要不回来的了。可怜他家孤儿寡妇四口子,专靠着大人这一宗银钱回家去的。大人不如做了好事,看在同旗面上,舍了这笔钱,赏了他们罢。

  那道台听了,却也无可如何。他也是一个慷慨的人,便也依了周老伯的话,看在同旗的面上,把那二百块钱布施了这孤儿寡妇。那桂祥听了,便千恩万谢,周老伯也帮着他说了许多好话去了。这里道台又吩咐帐房里,再支二百块钱,补送到西城钟家去。一面把他大公子唤来,问他:“为什么瞒着父亲打发家人送银钱到惠征家里?你敢是和那惠征的女儿有了私情吗?”那大公子听了,只是摇头。原来他大公子自从那天送兰儿回家以后,便时时刻刻把她搁在心上。这也因兰儿的面貌长得妩媚,叫人看了越发觉得可怜。这位大公子,又是天性慈善的,他只苦于手头拿不着银钱,但是既答应了兰儿帮助她,这个心愿总是不能忘记的。也是事有凑巧,这安庆地方有一个姓钟的乡绅,这位道台从前也得到过他的好处的。前几天,那位乡绅死了,打听得他身后萧条,这道台也曾说过,须得要重重地送一封礼去报答他。这句话听在大公子耳朵里,心想这机会不可错过,我须得要借这一笔钱,救救那可怜的美人儿呢。他便时时留心。

  第二天,父亲果然吩咐帐房里封二百块钱,打发家人送去。那大公子守在帐房门口,见家人拿一封银钱出来,他便赶上去,推说是大人打发他来叮嘱的,改送到已故候补道惠征家里去。那家人见公子传着大人的话出来,总不得错,便把那银钱改送到兰儿家里去;拿着谢帖,回衙门来。那大公子便把谢帖接去藏着。帐房问时,家人说:“那谢帖是大少爷拿进去给大人瞧了。”帐房听了,便也不起疑心。到了第三天,那帐房到上房里来回话,顺便又问起那张谢帖。这道台说:不曾见。帐房听了,十分诧异。忙传那家人问时,家人说确实是大少爷拿去了。又传那大公子,那大公子见无可躲避,便把那张谢帖拿了出来。他父亲接过去一看,见上面写着“不孝孤子那拉桂祥”,不觉大大诧异起来。急追问时,这家人推说是大少爷吩咐叫改送到已故候补道惠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