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是很慈悲的,所以不听柳儿拦阻的话,由着他们把很重很重的画箱扛出月洞门外 。许三小姐、许四小姐嬲着月芳去看戏,姨太太也说:“我们都到了这里,诸位女宾没个主人招待了怕人家说话,还是到那边去罢 。”月芳也觉得在这里耽搁了多时,再不奉陪女宾们看戏未免要慢客了,忙陪着一干人从里面转到寿堂 。临走的时候吩咐柳儿:“把月洞门掩闭,加上了锁,我们都去听戏了 。”说时霎了霎眼,歪了歪嘴,暗暗的表示趁这当儿。可以把文二爷放出月洞门了 。……月芳陪着众人听戏直到上灯时候方才暂回自己卧室,里面已点着灯火 。月芳坐定后柳儿送过香茗,月芳轻轻的问道:“文二爷出去了么?”柳儿道:“出去了 。”月芳道:“没有被人瞧见么?”
  柳儿道:“没有 。”月芳道:“你把他藏在什么地方?”柳儿沉吟了片晌道:“藏的地方是很秘密的 。”月芳道:“究竟藏在那里?”柳儿道:“小姐不须盘问,过后自会知晓的 。”月芳嗔道:“你这丫头太放刁,怎么吞吞吐吐?”柳儿正待说出真情,里面老妈子又来催促道:“二小姐,快要摆席了,姨太太请你进去 。”月芳不便盘问柳儿,只得重到里面陪着诸女宾夜宴 。他虽不知道文徵明躲藏何处,但是听得柳儿报告文二爷已出了月洞门,胸头压着的一块石顿时落地,满以为度过这重难关再也没有什么问题了 。

  这一夜,寿堂上异常热闹 。直到夜深才罢 。小组回到卧房 。又问柳儿:“方才你没有告诉我文二爷毕竟藏在什么地方。”柳儿支吾着不肯直说 。月芳再三盘诘,柳儿道:“说便说了,但是小姐不能怪我 。只为我那里知道不先不后,李典史那边要来扛取这只画箱回家 。”月芳奇怪道:“文二爷藏身的地方和画箱有什么关系?”柳儿道:“怎说没关系?文二爷便藏躲在画箱里面 。”月芳道:“你休胡说!文二爷堂堂男子,画箱中那里是藏身之所?况且里面放满着卷轴 。”柳儿道:“一切卷轴都已搬出,一时搬不及,文二爷帮着我搬 。”月芳道:“丫头该死!把文二爷闷在里面岂无性命之忧?”柳几道;这倒不妨事 。画箱中的出气洞足有饭碗般大,怎会闷死?况且只有片刻工夫 。后来有人来扛取画箱,我那里料得到呢?赶紧拦阻,小姐又不听,当着许多人我又不好直言谈相 。“月芳道:” 你这话是真的么?“柳儿道:”这是什么事,如何说谎?小姐不信可到画室中去察探情形 。画箱中的长轴短轴满满的堆着一桌子 。“月芳便唤柳儿掌着灯,到画室中去查看,果然没有说谎;画箱中的书画都堆在桌子上 。方才扛夫口呼”
  杭育抗育“只扛着一位文解元去 。这时候一寸心头又是焦急又是愤恨,指着柳儿说道:”你这丫头,害得我好苦也 。“这夜月芳耽着许多心事,只在闺房中长吁短叹,知道到了来日苏州城厢内外一定传布新闻 。到了那些空闲人嘴里怎有好话说出?什么千金小姐偷汉子,藏入画箱里面被人家扛了去 。似这般的宣传,自己颜面何在?除却一死更无别法 。
月芳一壁呜呜哭泣一壁喃喃自语,倒累着柳儿也淌着许多眼泪 。……
  按下杜姓主婢,且说文徵明被他们扛出花园,蜷伏在画箱中,依旧不敢出声。

  他想:“我一出声 。定然引动了往来行人来看这新鲜活巴戏,我和小姐的名誉一齐扫地 。罢了,我拚着闷死在箱中,万万出声不得 。”两个扛夫且扛且说,一个道:“这只画箱怎么这般重?”又一个道:“不是扛的画箱竟是扛的棺材!” 徵明暗思道:“你们扛棺材,我在这里做活死人 。”又走了一会子,他们竟把画箱停在路旁,休息一会子 。一个忽的唤起祝大爷来,徵明自思:“原来老祝在这里经过,我和他是好友,只为着一箱之隔宛比幽明异途 。他说些什么话?我倒要细听则个 。”但听得枝山说道:“你们俩扛些什么?扛的满头都是汗 。”扛夫道:“李典史家中的小姐唤我们到杜府扛回这只画箱,谁料越扛越重” 。枝山道:“我也在杜府吃寿酒,没有瞧见你们啊”!杠夫道:“这画箱不是从大门扛出,是从花园里扛出的 。又不能入竹林、穿假山,只在走廊里远兜运转,比原路加上了三倍 。要是扛着很轻的东西便多走些冤枉路也不妨,叵耐这画箱很沉重,不信里面装的书画有这么的分量 。”枝山大笑道:“我猜里面装的不是书画 。”
  徵明听得话中有因,暗暗着惊,益发静听下文 。扛夫道:“不是装的书画装的是什么?”枝山拍手道:“看来里面装的新鲜活死人 。”徵明在箱中吐一吐舌尖,晴想:“枝山真厉害!这句话却被他猜中也 。谁说他近视眼?他的眼光再要敏锐也没有,竟是透视眼,瞧得出藏在箱里的人……”扛夫道:“祝大爷取笑了,听说杜府演着全本《西厢记》,祝大爷不看戏却在路上闲行 。”枝山道:“这句话真个取笑了,我祝大爷只有三尺眼光,坐在堂上看戏看得出些什么?只见几个花花绿绿的影儿在那里活动罢了,倒不如在街上走走,把日间吃的东西都消化了再去扰他的夜宴 。”徵明自思:“你倒写意,吃了一顿又一顿,谁知我在这里受苦……”枝山道:“我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