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到天香堂。二刁且走且说道:“半仙,你推推看,老生活唤我们去其(是)专诚吃酒不作别用,还其饮酒以外另有花头?”唐寅道:“据我看来,饮酒中间或者要出个题目,试试两位的才学。二刁道:“那么,不好了。”大踱道:“不不好了,大大叔,救救我。”二刁道:“半仙肯帮忙,我们搬(感)恩不尽。”唐寅道:“遇有可以帮忙之处总肯帮忙的。”将近天香堂,大踱忽见粉墙上面有个头颅的影子摇动,头颅上面还插着两朵金花,不禁惊怪道:“插插金花,是是谁?”二刁道:“老冲,大谅小怪,其(是)一只鹿的影子也不小(晓)得。”说话时,已过了月洞门,早望见天香堂上灯火齐明,肴核陈列,两个踱头的眼光中先见了筵席,才见这位胡须飘飘的老父端坐在居中的一张太师椅上。免不得趋步上前拜见父亲。大踱一见,便闹了笑话,拜了父亲,恰才站起,只为他的裤带太解放了,这条裤儿落篷也似的落到脚背上面。幸而外面穿了一件海青,要不然险些儿阳货欲见老子。华老见了摇了摇头儿。这时华文好比河工抢险似的,赶把裤腰抢在手中,胡乱束好了。华老道:“大郎坐在这壁,二郎坐在那壁,华安斟酒。”琥珀也似的陈年绍酒斟满了三杯,但是旧家庭的规矩,家长没有举杯,幼辈不能抢饮,偏是华老捋着颔下长髯举眼看明月,看出了神,一时忘却举杯。华老看月看出了神,两个踱头看酒也看出了神。自古道:“不见可欲,其心不乱。”这时候踱他们对着美酒佳肴,眼看手不动,怎不引起了食欲?大踱自言自语道:“不不好,馋馋虫爬到喉喉……了。”二刁道:“老冲,馋虫爬到喉咙口还没要紧,我的馋虫爬到舌头上来了。”华老怒道:“这么大的年纪专讲些口腹之欲,好不羞惭!”便闷闷的干了一杯酒。华老的酒杯一举,大踱、二刁忙不迭的抢酒在手,一饮而尽。待到杯儿一空,唐寅不待吩咐,滟滟的金波又筛满了三杯。华老略一举箸,两个踱头却变做了双枪将董平,奋勇当先,在席面上猎取东西。这便让二刁乖巧了,口中塞满了南腿,腾起空筷又在那里夹取熏鱼,大踱眼光不锐,手腕也不灵,象牙筷夹取白斩鸡,狮子搏兔竟用全力,好容易夹住了,正要收筷只因手一颤动,这块白斩鸡直跳到盛瓜子的碟子里面。大踱不自禁的喊道:“捉捉捉,中中途脱逃。”华老把箸向桌子一拍道:“踱头!”吓得大踱放下牙筷不敢去搜寻这个中途脱逃的白斩鸡。这时候,华平上了溜鸡片,热气腾腾,直向两个踱头的鼻孔扑来,华老偶然抬头,瞥见月洞门外月光如水,玲珑假山上面这头梅花驯鹿,在那里徘徊瞻眺。华老忽的想起一个上联,叫做“假山真鹿走”,吩咐兄弟俩快快对来。又恐他们不明题旨,说:“上联‘真’‘假’二字一正一反,山是假的鹿却是真的。你们对的下联也须有一正一反的字句联合才行。”哎呀,出了这个上联急坏了两个踱头。一个是肚皮上有“火烛小心”的警告,一个是肚皮上有“此路不通”的招贴。仓卒之间怎么对得出?只向着唐寅颠眉霎眼,拍着速发救兵的无线电报。唐寅乘着华老举首望月的当儿,指头儿蘸些酒在桌子角上写了“死”“活”两字,赶紧抹去了,幸不被华老瞧破。两个踱头有了“死”“活”两字,再凑三个字便可交卷了。大踱东张西望,见华安手执着酒壶,便道:“有有了,我我对‘死酒活人筛’”。华老摇头道:“杂凑成文”。二刁道:“我也有了,我对‘死菜活人烧’。”华老皱眉道:“岂有此理!”回转头来,便道:“华安你来对一个。”唐寅道;“两位公子把“死活”对“真假”很有思路,只须略换几个字,叫做‘死水活鱼游’。”华老大喜道:“这五个字对得很好!经你一换便是点铁成金,华平过来!”华平垂手上前便问:“太师爷何事呼唤?”华老道:“你把这一次溜鸡片撤下,赏给华安吃。”哎呀,这可不得了!热腾腾的溜鸡片上面已有了两个踱头的许多眼毒,谁料一些没有到嘴便宜了书僮。心中怎不冤苦?幸而鸡片撤去后又上了一次走油蹄胖,两个踱头以为失之东隅,总可收之桑榆。二刁运用他的精密眼光在蹄胖上面测度形势,只须华老略略动筷他便要把象牙筷代替如椽大笔,用劲把力的在蹄胖上面签一个“十”字。谁料蹄胖上面“十”字没有写,华老口中却道出了一个“十”字来,华老道:“大郎、二郎我又有一个上联在此,叫做‘十口心思,思国思家思社稷’。大郎、二郎,快快对来。这是个拆字格,‘十口心’三字合成一个‘思’字。你们所对的也要三个字合成一个字。”大踱发极道:“不不好,这只生疮……膀又又只好眼看手弗动了。”原来大踱不识走油蹄膀,只当做生着天泡疮的蹄膀。二刁道:“老冲,今天不其(是)赏中秋,好像祭祖一般,只可以闻闻热气”。华老道:“休得胡说,快快对来!对得好尽你们吃个爽快;对得不好,哼哼!”华老口中“哼哼”,眼光向他兄弟俩注射,益发吓得他们对答不出。又只好连拍无线电,向唐寅讨救兵。唐寅又觑个机会以指蘸酒,向大踱写了一个“赏”字。先写“八”,再写“目”,再写“尚”。又觑个机会向二刁写了一个“贺”字,先写“八”,再写“目”,再写“加”。两个踱头中二刁的对子先好了,便道:“我对‘八目加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