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大概可以克期而待。
不过说部的体例须得变换,苏州式的弹词是不适用的。苏州式弹词的势力范围只不过限于江苏的苏常镇,浙江的杭嘉湖,大江以北的人便不喜听苏州式的弹词,听了也不易了解。其他各省益发没有苏州式弹词的立足点了。
  我以为唐、祝、文、周四大才子确是小说中的好脚色。所可惜的《三笑因缘》《八美图》《换空箱》等书都是弹词体例,其中对白完全是是吴侬软语,他方人见了宛比天书难读。
  倘把唐、祝、文、周四大才子的许多佳话不用弹词体描写,而用平话体描写,顺便把许多不合情理的地方一一加以校正,我想这部书的销行一定很广的。可惜我年迈了,有这志愿没这精力。”说时,向那小胡子先生说道:“你的年龄还够得上。”小胡子笑道:“年龄够得上,笔墨却够不上。你肯做我的高等顾问官,我便容易着笔了。”少年拍手道:“张老先生做你的高等顾问官,也好。请你先送一年顾问俸金。”说时,彼此大笑起来。茶座里面又有一位北方口音而带些苏州土白的麻面先生,听着他们谈话便操着不纯粹的苏州话俗称强苏白的也来加入他们的小说研究会。麻面先生道:“唐、视、文、周四大才子的风流佳话异常好听,我初到苏州时朋友约我听唱《三笑因缘》,我真做了山东人吃麦冬,一懂也不懂,只为我住在北方,听惯大鼓书的,直捷爽快,一气到底。这般扭扭捏捏的苏州式唱书,我简直听不惯,但见说书的抱着弦子,丁丁冬冬一会儿唱几句莫明其妙的唱词,放下弦子说些都是苏州白,说到绝倒处在座的哄堂大笑。然而众人皆笑惟我则否,我只向众人干咕眼,看他们好笑。后来我向朋友说道,唱书牌上写着‘笑笑笑’,我听了一笑也不笑。朋友笑道,你只须住在苏州一年或半载,赶快学习些强苏白,再到唱书场中去听‘笑笑笑’,包你也跟着他们好笑。我依了朋友的话,如法泡制,一年半载后重到书场中去听‘笑笑笑’,便不似以前的索然无味,在座的听了好笑,我也有些忍俊不禁,他们笑十次我也笑这二三次。后来我学会了强苏白,苏州的一切方言我都可以耳入心通,逢着弹唱‘笑笑笑’,我便是听书的老主顾,遇着好笑的地方,书场中切口叫做‘血头’的,我也随着众人发血(便是好笑的代名词)。”说时又指着书台上的唱书牌子道:“便是这里唱的‘笑笑笑’,我也没有一天不来听的,不但自己要听,而且拉着我们北方的老乡也来听。
  老乡们初来苏州也和我从前一般,坐在书场中索然无味,人家好笑,老乡们只有干咕眼。
亏得我随时充当翻译员。
  老乡们听了,不由的也发血了。在这一点上,便觉得唐、祝、文、周四大才子的许多佳话很可以使听众发血。可惜限于苏州式的弹词,我们异乡人听了都不懂。要是买几种唱片弹词来解闷,什么《唐八美图》,什么《三笑因缘》什么《换空箱》,非但描写粗劣,不足动人,而且盈篇累牍都是吴下方言,字又写的不大正确,什么‘个末丫头笃先困哉’,什么‘抵庄搭俚白嚼白嚼’。张老先生说的‘他乡人见了宛比天书难读’这句话很不错,要是有人把来改造一下子,弹词变做了平话,苏州人看了明白,他乡人看了也明白,那么乐观派的说部可以遍行全国。看到这部说部的,怒冲冲的变做了喜洋洋,闷恹恹的变做了笑嘻嘻。抱定乐而不淫的宗旨专替人家宣导湮郁,驱遣愁闷,解除烦恼,增进快乐,据我的眼光看来,这部书编成了倒是调剂苦闷社会的一服良药。铁老既自嫌年迈,不肯握管,吴先生为什么不动笔呢?”小胡子笑道:“你不听得我说么?年龄够得上,笔墨却够不上。”麻面先生道:“你老太谦了。”小胡子先生道:“不是谦,这是实情。便算笔墨够得上,性情也够不上。
我是疏懒成性,写一封普通信札写了两三行,便须放下这枝笔待到来日续写。况且长篇说部,动辄一百万字,或五六十万字,似我这般的贪懒休说一辈子做不了,便是做到来生也做不了。
书局子里要是候米下炊,候着我的稿子付印,年青的候到头发白了,我的稿子也不过做了三四千言。”说罢,引得众人都笑将起来。那少年道:“《三笑因缘》中说的唐伯虎成了个色中饿鬼未免失却了解元的身分。”张老先生道:“这是唱书人画蛇添足,其实形容唐解元也须有个分寸,要说他的好色是当时环境逼成的。他意在自晦其才,借着‘好色’两个字,便可以变换人家的目标,说唐寅并没有真才实学,不过是一个好色之徒罢了。”那少年道:“老先生何以见得唐寅有这般心思?”老先生道:“大明弘治年间,正是宁王宸濠野心勃勃的当儿,他仗着宗室天潢,分茅裂土还以为不足,一定要身居九五,管领大明朝一统江山。
他要笼络人心,便学着谦恭下士的王莽,不惜卑辞厚币,罗致四海奇才异能,唐解元也在罗致之列。在先以为贤王好士,并无什么特别的作用。后来到了宁王府中,一住半月,唐解元是何等聪明绝顶的人?见了宁王的所作所为,知道他不出五年一定举兵造反,待到造反以后,不出三个月一定身败名裂,烟消火灭。自来明哲保身,犯不上贪着目前利禄,列名逆党,到后来玉石俱焚。但是既被宁王罗致到王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