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越想越可恨了。怪不得枝山衡山无端前来上我的门。现在知道了,他们不是来谒相,却是来访友。和我见面以后,老祝说的话,都带些皮里阳秋。我当时没有觉察,事后思量,老祝的说话。句句都含着骨头。一面戏弄唐寅,一面还取笑着老夫,可惜觉察的太迟了。”太夫人道:“他上门投靠时,谁做的中保”?华老恍然记忆道:“他的中保便是门役王锦的兄弟王俊做的。王俊是著名的老实人,怎敢这般哄骗主人,说唐寅是他的表侄。”便令华平把王俊唤来问话。王俊见了主人,被华老一顿训斥,慌的磕头不迭,华老盘问他康宣的来历,他到这地步,怎敢隐瞒,便把当日瞧见有个少年在门外痛哭,声称访亲不遇,却图投河自尽。小人见他说的可怜,便起了恻隐之心,认他为表侄,把他荐入府中,充当书僮。其实呢,他究竟是康宣不是康宣,小的全不知晓。华老怒道:“好一个全不知晓!既不知晓,怎么把他荐入府中,我便打你一个全不知晓。”便唤华平把王俊送往总管处责打家法板一百。王俊叩头道:“小人捱打,理所当然。但是这个康宣究竟是谁,叩求太师爷明白示知,小人受打无怨。”华老哼了两声,示意华平,要令华平告诉他一个明白。华平指着王俊道:“你这呆子,竟在那里做梦。你道他是谁。他是苏州才子唐伯虎。你却冒认他是表侄!”王俊睁圆了眼睛道:“这唐伯虎可是二娘娘的表兄唐伯虎?”也是王俊不该捱这一顿痛打,只这一句话,却提醒了华老夫妇。华老道:“奇啊,我们不认识唐伯虎,二媳妇是认识他的。为什么不把他的来历告诉翁姑知晓?”太夫人道:“老相公说的不错,妾身也是这般想。唐寅卖身入府,二贤哉合该知晓。我们不用责罚王俊,他是个忠厚人,易于上当,且饶恕他一遭罢。”华老呵斥王俊道:“念你是个无知之徒,一时受愚,心尚无他,且记下这一顿打,以后再犯,两罪并罚。”王俊谢过华老夫妇。碰了几个响头,方才告退。到了外面,又受着他哥哥王锦一顿训斥,不在话下。
  且说二娘娘冯玉英起身以后,明知今天是一个难关,无论如何表兄和秋香总不在府上了。待到破露机关,一定受着翁姑的一场训斥。为这分上,他今天起身以后怕下西楼。先把二刁遣发下楼,着他将功赎罪,在书房中熟读文章三篇。今夜上楼须得通篇背诵,背诵得无讹,从宽准许入房。背诵生涩,今夜依旧不许入房,在外面杨妃榻上度这春宵。原来昨夜二刁回房以后,曾受一场严重的阃训,着令住宿外房,不许轻越雷池一步。今天又颁下这条命令,二刁是素抱不抵抗主义的,当然惟命是从,到书房中去熟读文章。二刁去后,二娘娘派遣素月做暗探,下楼去打听消息。倘有什么奇闻,便须上楼报告,不得有误,素月去不多时,便即匆匆的上楼报告道:“娘娘,相府中果然出了奇闻,昨夜园门未闩,逃走了人咧。”二娘娘忙问道:“逃走的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素月道:“逃走了一个人,已是大惊小怪,怎说是两个人呢?”二娘娘又问道:“逃走的是男是女?”素月道:“只走了一个男子。”二娘娘道:“秋香没有逃走么?”素月诧异道:“他做了新娘娘,为什么要逃走?他和新郎睡的正酣呢。”二娘娘自信聪明,这时倒弄糊涂了。新郎新娘都没有走,走的却是谁呢。便问素月,你可打听这逃走的人。素月道:“楼下沸沸扬扬,都说看守后门的王好比失踪了。”二娘娘尤其诧异,怎么不逃的逃了,该逃的反而不逃呢?他又差着素月下楼去探听。第二次报告,才知道新夫妇业已脱逃,却灌醉了王好比,放他在新床上酣睡,以便李代桃僵。待到第三次报告,素月怒冲冲的上楼道:“娘娘,你想华安这个人该死不该死?他拐骗了秋香,却在墙上题诗一首,冒名苏州唐大爷。他不晓得苏州唐大爷,便是娘娘的表兄。别人不认识唐大爷,娘娘是认识唐大爷的。岂有唐大爷进了相府半年,不被娘娘看破的道理?明明是胡言乱语,太师爷却又奇怪,看了这诗句,把唐大爷的名字骂个不休。又传唤王俊入园,要把他责打咧。娘娘,这是那里说起,快到太师爷面前去诉说明白。这人并非唐大爷,明明是轻薄少年,冒称风流才子。要是不说,唐大爷的名誉不好,娘娘的面上也是无光。”二娘娘冷冷的说道:“理他呢,是唐大爷也好,不是唐大爷也好。”这句话却把素月怔住了。他以为娘娘一定恼怒,谁知道娘娘却说这风凉话。没的‘皇帝不急,倒急杀了太监。’素月索性不下楼打听了,且看娘娘作何主张。谁知素月不下楼,却有人上楼,便是太夫人身边的夏香原来太夫人为着这件事,分遣春、夏二香上楼,春香上东楼,夏香上西楼,要请两位娘娘同入园中去谈话。二娘娘见了夏香道:“我本待要到园中去劝劝婆婆。事不宜迟,我们同下楼去罢。”于是夏香伴着二娘娘下楼,且行且问道:“二娘娘,这华安是不是唐寅?”二娘娘笑道:“你看他是唐寅不是唐寅?”夏香笑道:“据丫头看来,好象是唐寅,又不象是唐寅。”二娘娘道:“你说这活络话和没有说一般。”夏香道:“不是丫头这这活络话,其实华安这个人,端的不容县猜测。说他是唐寅,怎么二娘娘见了,不呼他—声表兄?道他不是唐寅,怎么书僮里面,有这般好才学?”二娘娘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