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真是唐解元么?”唐寅道:“货真价实?怎会虚冒?”秋香沉吟了一会子,便道:“终身是可以付托的,但是只可付托与真正的唐解元,不肯付托与华安书僮。”唐寅大喜,便在他玉腕上吻了几下,放他过去。他于是和秋香分道扬镳,唐寅自回书房中安卧去了。
  且说太夫人坐在亭中久候秋香不来,连唤着:“秋香在那里,金钗儿可拾得了么?”问了几声,不见回答,却把假山洞中打盹的二刁唤醒了。他似乎听得秋香秋香的呼声,难道秋香在牡丹亭中自己报名么?他便悄悄的走出假山洞,鸦行雀步的向牡丹亭而来。其时太夫人站在亭中,仰视着天空,祗有满天星斗,并没有什么彩云拥护,白鹤飞翔。
  他便两手指着天空,默默的通神道:“苍天,苍天!……”冷不防背后有人连唤着秋香秋香,盼煞我二公子了。口称秋香,两条胳膊便把太夫人拦腰抱住。只为太夫人两手上举,腕下正是门户开放,因此被二刁紧紧抱住。幸而他先说着秋香,又自称二公子,太夫人认识是儿子的声音,虽吃惊,还不十分厉害。便道:“吓杀我也,抱住老身的是谁啊?可是不挣气的畜生?”二刁听这口音也自惊怪起来。他啊想方才蹑步上来时,似乎亭中站着的是秋香。
怎么眼睛一霎,变了妈妈的声音呢?便也问道:“被我抱的其(是)谁啊?可其(是)我的妈妈?”太夫人怒道:“二郎该死,还不放手!”慌的二刁放下了手,转到太夫人面前,双膝跪下,口称倪鸡该希(死)。太夫人道:“畜生,听说你在书房中用功夜读,为什么躲在这里前来恐吓老娘?”二刁道:“倪鸡不敢说慌,秋香把倪鸡寻开心,约在这里相会的。”太夫人联唤秋香,又不见他回答,心里明白,这件事便是日间的余波。日间两个畜生调戏了丫环,我没有把他们责备,秋香不服气,才和春香商量出这个计较来骗我到这里来。名曰看云鹤香,实则把我骗到这里来看两个畜生的恶模样。想到这里,一声长叹。便道:“畜生起来,为娘的要被你气死了,快快送我进中门去罢。”二刁没奈何,只得爬将起来,取了亭角上的灯笼,照着老娘走下亭子。太夫人道:“你们两个踱头都不成材,我以为你的心地比大踱明白一些,谁料你更不如大踱!唉,华氏门中出了你这不肖之子,真个气死我也。”二刁忽的想起老冲也在园中,休得便宜了他,他提着灯笼,故意绕道而走。走过大踱存身的猢狲笼子,却听得里面鼻息之声,太夫人慌的停了脚步,便问怎么有人在里面打鼾,毕竟是人是怪? 二刁道:“妈妈推(猜)这一推(猜),其(是)人呢,我叫他出来。其(是)怪呢,我们趁早躲避。”太夫人道:“只怕是怪罢?”二刁笑道:“妈妈他其怪,妈妈也其一个女怪了。只为里面的怪,便其妈妈的令郎。”太夫人惊问道:“难道里面睡的是大郎么?”二刁点头道:“且(岂)敢且(岂)敢。”太夫人道:“我不信大郎会得睡在这肮脏的地方。”二刁道:“妈妈不信倪鸡来唤他出来。”便在木板上面敲了几下,却把里面的大踱敲醒了,隔着板扉问道:“谁谁啊?”二刁不应,又把小指儿在板扉上弹了两下。大踱道:“可可是香么?请请到公馆里来。”二刁依旧不做声,大踱早已推着板门,在里面直跳出来。忙问道:“香香。……”话没说完,太夫人骂道:“畜生全没廉耻!”二刁高提灯笼道:“老冲,你认认清楚,其(是)不其(是)秋香!”说时把灯笼照着太夫人的面部,慌的大踱连忙伏地请罪。太夫人恨恨的说道:“气死我也,两个畜生都是半斤八两。陪着我到里面去!”大踱没奈何,爬将起来,陪着太夫人进中门。他们演的一幕戏,都被春香暗中窥见,自想这锦囊妙计,居然有效。太夫人未进中门,春香早已赶紧入内,轻轻的拉着秋香说道:“两个踱头今夜都做了磕头虫了。秋香妹妹,这是我替你出这一口气。少停太夫人入内,一定怒我造谣,把我处罚,这却要你秋香妹妹代我设法的。”秋香道:“太夫人责罚,由我一人任当,决不累及于你。”春香听了放心,自回房中安睡去了。秋香独坐在紫薇堂上,远远听得一个道:“气死我也!”一个道:“求求妈,不不生气,香香不好!”一个道:“都其(是)秋香害了倪鸡!”
  秋香知道母子三人要到里面来了,赶紧掌着羊角灯,上前迎接。太夫人道:“秋香你好”。秋香道:“太夫人,这是婢子出于无可奈何啊!”大踱道:“秋香,你你是害人精?”二刁道:“秋香啊。你不肯,尽半(管)不肯,为什么要骗人?”太夫人怒喝道:“畜生们还要饶舌,‘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若不去调戏丫环,他怎会无端骗你?快快替我上楼去罢。
放在眼前,益发教我生气。”兄弟俩走了几步,重又回来,央告太夫人不要向老父面前提起此事。太夫人道:“你们肯改过,我便替你们瞒过一遭,要是再和秋香兜搭,两罪俱发。”兄弟俩诺诺连声,连称不敢再犯,便即退出紫薇堂,分往东西二楼而去。上楼以后房门紧闭,忍气吞声,不敢敲门打户,彼此都被拒在外房,胡乱过了一宵。一个铺盖丢在假山洞里,一个铺盖丢在猢狲笼中,到了来日,自有人发现以后送往楼上,表过不提。且说太夫人遣发踱头上楼以后,闷闷的坐在紫薇堂上,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