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喃喃的念经。春香凑在秋香耳朵边,喃喃呐呐不知讲些什么。太夫人心疑,放下木鱼槌,便道:“你们讲些什么?”春香道:“丫头们正在讲一椿奇怪的事。”大夫人忙问何事?”春香道:“这是小丫环讲给我听的。小丫环们得之于书僮,书僮得之于看门的,看门老伯伯得之于路上行人。他们都说华相府中每逢朔望焚烧着绝世奇珍的云鹤香。”太夫人听得“云鹤香”三字,好生惊异。他曾听得古董家说起,有一个在飘洋船上的舵工,每值余下的饭他总把他晒做饭干,日积月累,约莫有二大叉袋。那天,船泊某岛,船上人都到岛上去游玩,只留着舵工守船。他闲着无事,便把叉袋中的饭干,倒在船头上晒晾。才一转身,忽见海中攒出一条似龙非龙的怪物,把船头上的饭干吃个净尽,重又钻入海中。舵工暗唤徼幸。吃去了饭干不打紧,伤害了人这便不得了呢!谁料水声响亮,那怪物又探起头来,舵工大骇,以为性命休矣。谁知怪物并不伤人,却卸了一个大树根拖上船头便即潜入水中,不再出现。舵工得了树根,知是怪物报酬的宝物。晒干以后,异香扑鼻,放在炉中焚烧,日间不见什么奇异之处。点到半夜,缕缕的瑞烟上冲霄汉,凝而为一朵祥云,自有白鹤飞翔上下。
烟既消灭,鹤亦飞去。于是把树根当作至宝,叫做云鹤香,和夜明珠、聚宝盆一般宝贵。这椿故事太夫人曾经讲给春香知晓。老年人记忆力薄弱,只道没有向丫环讲过,当下很惊异的问道:“真个我们府中有云鹤香么?云鹤香怎么样?你讲给我听。”春香道:“二月十五日。
我们后园中烧露天香,据路上人说,有一个无戒寺的和尚夜过相府围墙,闻得异香扑鼻。抬头看时,缕缕瑞烟化做一朵祥云,忽的飞来一只白鹤,飞翔了半个时辰,方才烟消鹤去。”太夫人动容道:“那么真正是云鹤香了。春香,你还不知云鹤香的来历咧!”当下又向春香炒冷饭般的把说过的漂洋故事重又讲给他听。春香假作奇怪道:“这是丫环自有耳朵以来第一次听得的奇事!”
  其实呢,太夫人向春香讲的云鹤香故事已经第七回了。不过太夫人前说后忘,只道丫环真个第一次知道。于是太夫人吩咐丫环道:“我们朔望焚烧的旃檀只道是寻常的旃檀,原来有云鹤香杂在里面。今天我们不要早睡罢,大家坐守到三更,到后花园中去看着祥兆。”春香见太夫人已入彀中,暗暗好笑。后花园中只有败兆,有什么祥兆呢?秋香心中颇觉为难。
为着春香撒这满天的谎,自己说破也不好,不说破也不好。说破了,在春香面前失约;不说破,又恐踱头无礼惊吓了太夫人。好在自己是太夫人的顾问,太夫人听了春香的话,一定要向自己询问,那么说些活络的话,由太夫人决断,果然不出秋香所料,太夫人回转头来,唤一声秋香,你道真个有这般的奇事么?秋香尚没回答,春香已站在他背后,拉他的衣角。他只好说这两可之词,便道:“太夫人问及婢子,此事是虚是实,婢子以为‘理之所必无,事之所或有’。”秋香说这十个字,真叫做“快刀切豆腐,两面光鲜。”太夫人沉吟片晌道:“我想此事决非谣言,只为云鹤香的故事,外面人都没有知晓,就是春香也在我告诉以后他才知道这异香的来历。我想檀香里面一定杂有云鹤香,待到少顷自见分晓。”秋香诺诺连声,不便多说。且说大踱二刁取得了铺盖却不许唐寅打开。大踱道:“这这铺盖或或者备备而不用。”二刁道:“我也其(是)备而不用,高兴睡在希(书)房中便打开铺盖睡在希(书)房中,不高兴睡在希(书)房中,便搬着铺盖上我的楼。”唐寅心中了了。假作不知。晚饭以后,便伸着懒腰,呵欠连连。大踱道:“大大叔,你你先睡。”二刁道:“半仙,不要你陪伴。你去横鼻头忌(竖)眼睛,我们读我们的希(书)。”唐寅道:“照这么说,小人放肆了。”便到内书房自去安睡,装做连连的鼻息声。两个呆公子都侧着耳朵,静听那谯楼更点。二更以后,也有些睡思沉沉。大踱一伏案便睡熟了。
  二刁大喜,自言自语道:“老冲睡着了,两人共乐不其(如)一人独乐,忌(时)不宜其(迟)可以去矣。”说罢背着铺盖出书房,进月洞门,暗中摸索,由前花园转入后花园。
他把铺盖摊开在牡丹亭后的假山洞内,专候秋香到来。正是:
  梦里情人原是假,镜中明月本非真。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三回宵征肃肃公子把衾裯夜语喁喁丫环同枕被  自古道,“色胆如天”。素来不敢在黑暗中行走的华武,为着好色之心的冲动,竟会背着铺盖暗中摸索。在后花园假山洞中坐定,时时探头外望,可有什么人影儿走来。适逢初一,月魄未升,纵然满天星斗,毕竟黑夜不便瞭望。隔了一会子,隐隐的听得走路的声音,落脚沉重,不是弓鞋琐碎之声。二刁忽的害怕起来,恐怕有什么鬼魔到来。后来听得在那自言自语的声调道:“一一觉醒来,阿阿二先生跑了,第第一道韭菜,不不要被他先割了去。香香啊,妻妻皮好共钻秋秋皮好独钻。”二刁暗暗好笑,知道老冲来了,他便不露声息,暗中冷眼旁观。又听得大踱自言自语道:“香香啊,这这是什么香?是是檀香。”渐渐的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