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又说现成话了,小姐这几天来眉含喜色,脸带笑容,饮食增进,睡梦酣甜,端的为着谁来?只为着周二公子的容貌小姐已见过的了;周二公子的性情小姐已试过的了;周二公子的才学小姐已考过的了。所以这几天来心满意足,只等候着二月十五日的吉期到来。要是没有丫环把周二公子迎上闺楼,便算婚姻依旧可以成就,但是这几天内小姐多少总耽着些心事。周二公子会中解元,八股文章一定是很好的了。但是八股以外,还有种种的风雅学问,譬如聆音、识曲、填词、吟诗等类,未必中了解元,般般都会知晓。”秀英点头道:“这个自然,尽有高中科甲不谙风雅的人,似他这般的才学,才不辜负了一榜秋元。”素琴道:“再者,有了才学,未必便有这般美貌,未必便有这般深怜密爱的好性情。那天寿康堂上得了王升伯伯带来的警报,老太太和小姐哭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丫环虽然陪着小姐哭,但是随时留意到爱竹居中的周二公子的动静。要是我们痛哭,他却淡然,那便可以断定他是无情无义的公子哥儿。谁料他竟哭的比小姐更苦,险些儿晕倒在爱竹居中。姊姊妹妹们不知底细的都说这乡下大姑娘有些半痴半颠的。谁料半痴半颠的乡下大姑娘却是有情有义的未来姑爷。”秀英点头道:“他的性情我已深知其细了。”素琴笑道:“这不是丫环的功劳么?”秀英道:“知道了,你收了这几件东西,我还有几件送你。”素琴道:“小姐又来了,你道丫环真个贪你的赏赐么?无论小姐赏给我什么东西,丫环一件也不要。”秀英道:“你要的什么?老实讲罢,你是我的心腹丫环,可以允许你的一定允许你。”素琴才把那天送周二公子下楼一路行走时要约之词—一告诉了小姐。秀英微微一笑道:“他既允许了,我还有什么话说呢?我也少不得要有一个永远陪伴的人。这几件东西你拿了去罢。”素琴道:“小姐把这三件珍物赏与丫环,丫环是不敢受的。”秀英道:“你要怎样才肯受呢?”素琴道:“倘把这三件珍物作为小姐允许丫环请求的表记,丫环便不敢不受。”秀英自思:“素琴这丫环端的厉害,他竟要求我替周郎代下聘礼。也罢,他的确立下一番奇功,我便允许了他罢。”便道:“惹厌的丫环,敲钉转脚,敢是要我代他下聘礼罢?快快取去,算是我允许你请求的表记。”话才出口,素琴便跪伏在楼板上,白登白登的磕着响头,谢谢这位宽宏大量的千金小姐。睡在后房的锦瑟初入黑甜乡,受着这磕头响声的冲动,竟在睡梦中说话道:“素琴姐,你听啊,白登白登的一只赶骚的雌猫在楼板上打滚。”主婢俩听了都是“扑嗤”的笑将出来。素琴谢过小姐以后,起身站立把聘物接受了,放在自己的箱中,眼巴巴只盼二月十五到来:只须小姐过门以后,那时姑爷、小姐双双禀明了太夫人,把自己择日收房,那么自己便是解元爷的如夫人了。从此便可自鸣得意。见了姊妹们也觉面上增光。
他们自恃着金莲瘦小,以为可以嫁得好夫婿,见了我这盈尺莲船常常奚落,料我不过嫁得一个种田汉罢了。谁知他们脚小伶仃,只不过嫁一名家丁;我虽盈尺莲船,却嫁得一个头名解元。洋洋得意的素琴丫环。从此以后,屁股上都生了笑靥,睡梦里都要笑醒了。
  待到吉期前两日,王兵部府中发送妆奁,小姐的妆奁准备已久了,临时又添了许多华丽东西。杭州的风俗,上等妆奁不过十二箱、四橱,惟有王兵部府中的妆奁却是二十四箱、八橱,其余包罗万象,无所不有。俗称叫做“全铺房,”这是数一数二的妆奁,所有箱橱都是描金镂花、嵌银丝、镶螺钿,颇极富丽华贵,又有大春台、聘春台、梳装台以及衣架、脸架,琴凳、春凳,种种内房家伙,已瞧得人家眼花缭乱,目不暇给。内房家伙以外,又有外房家伙,大概是金猊炉、七巧台、红木画桌、花梨桌以及书画古玩,光怪陆离的东西,竟使两旁观众只恨爷娘替他少生了两眼睛。管家王升捧着奁目一本,足有三寸多厚,所有妆奁各件详细开列不漏一物。从麒麟街出发直向清和坊而来,抬的抬,挑的挑,捧的捧。都由埠夫承值,迤逦街市间,足有两三条巷的距离。押装管家十二名,随装行走,比及到了清和坊,便听得高升喜炮迎接装奁。目有投帖的管家先行投帖。但见礼部府中大门开放,所有装奁一一陈设在华堂上面,然后启请新姑爷接受奁目。文宾接受以后,交付帐房李先生点装。点装和点名相仿,费了许多功夫方才点毕。
  这一天,款待管家,宴请冰人,一番忙碌不在话下。似这般的盛奁,哄动了杭州城中的民众,个个赞声不绝。尤其是一般待嫁的女郎,看的眼皮上烘烘的热。几乎把睫毛都要烧去。
然而美中不足便是在这两位大媒身上惹起人家的猜疑,以为男媒是两头蛇,女媒是洞里赤练蛇,杭州城中的体面绅士很多,谁都可以做月老的,为什么偏偏要去请教这两条蛇呢?待到二月十四日,两家府第都是挂灯结彩,贺客盈门。周上达不及回杭州做主婚人,便由他的族兄周上发代做主婚人。王朝锦正在调兵遣将讨伐叛王宸濠,也不能主持婚事,便央托他的叔父代做公相。女宅忙的是待新娘,杭州规矩吉期先一日的傍晚,新娘装扮已毕,由着伴娘扶往家堂宗庙前面行参拜礼。参拜完毕,设着盛筵款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