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也停哭了。太夫人道:“女儿,你且出来,为娘的到这地步方寸已乱,究竟怎么样?想不出主意了。”天豹喊将起来道:“气死我也!奸王横行不法?还当了得!待孩儿赶往京师,到皇帝老子面前去告御状。”王升谏阻道:“小主人,动都动不得,宁王的声势除却当今万岁,谁都比不上他。顺之者生,逆之者死。小主人休得鲁莽。”太夫人也哭道:“一个女儿,尚且生死莫保,怎好加上一个儿子呢?”秀英惨声儿说道:“这是女儿命苦,要保得爹爹平安,拚了罢!快把女儿送往江西,到了王府中,女儿只有以一死了之。”太夫人又哭道:“你拚一死,我也拚一死了。”文宾也哭道:“小姐要死,我陪着你死。”枝山附着耳说道:“老二,你便要哭也不能露出男子的声音。”文宾没奈何,只得逼紧着喉咙哭道:“小姐要死,奴家许大请先死在你面前!”
  列位看官,悲哀是欢喜的反逼文章,越是悲哀,越显出欢喜的真价值。《易经》上说,“先号咷而后笑”。这个笑才有笑的真价值。只为是号咷里面产生的笑,不但是轻轻一笑,微微一笑,和那皮笑肉不笑可以相提并论。古人说得好,“不是一番寒澈骨,怎得梅花扑鼻香?”所以要写欢乐,先写悲哀。这时候秀英也要死,太夫人也要死,周文宾也要死,可谓悲哀达于极点了。要是一味的哭将下去,那便违背了《唐、祝、文、周传》的本旨,只为这部书是欢乐的,不是悲观的啊!在那悲痛声中,又是当当当的云板敲动,恰才的一片哭声是云板中敲出来的;以后的一片笑声也是从云板里敲出来的。内堂听得云板敲动,哭声暂停。
太夫人忙遣海棠到中门外去问话,没多一会子海棠捧着一件公文进来禀告,说是杭州按院那边送来的紧急公文。据王福说,是从京师兵部衙门五百里加紧传递的文书,大约又是老大人的家报到了。太夫人接了公文,不禁手颤,料想总是不祥消息。待要开封,只是抖个不住。
天豹道:“妈妈,把这公文付给孩儿看罢。”当下接了公文,封面上“兵部大堂咨送浙江巡按部院,转递麒麟街王第开拆,加紧五百里,不分昼夜,火速递到”云云。上面的月日是去岁十二月二十日,发信的日子比着王升动身迟了二十天。只为是驿递的火速公文,所以能和王升同时到达杭州。天豹开封看那家书,便问妈妈和妹子可要一起来看?太夫人道:“料想没有什么好消息,你读给我们听罢。”天豹读道:
  夫人妆次,京邸消息王升南下时当已禀告。宁王跋扈,竟欲夺我掌珠,藏之金屋。却之不能,允之不忍,事在两难,已于前次书中略述梗概。家中得此消息,谅必痛不欲生,我女素性孝顺,或将效法缇萦,奋身救父。兴言及此,老泪频挥。
  天豹读到这里,又触动了母女俩的悲伤,呜咽不已。天豹道:“你们休哭,下面的说话正多咧!
  ‘谁知事竟有出于意想以外者,山穷水尽之时,又遇柳暗花明之景。此固上苍默佑,亦且王氏祖先有灵。想夫人闻之,当必破涕为笑也!’”
  太夫人道:“敢是下面有什么好消息么”?秀英拭抹着眼泪道:“哥哥,待我来念给妈妈听罢。”便抢着书信,娇声念道:
  宁王久蓄逆谋,待时而动,事机不密,已为朝廷所知。业已降旨,着江西巡抚王守仁就近查办,所有宁王亲旧俱遭严谴。幸而九王爷说亲时我未立刻承诺,否则亦在逆党之列,不免身名俱裂。周上达向日结怨宁藩,降补侍郎。今者宁藩反谋已露,周上达已复原官矣。可喜可贺!”
  在爱竹居中窃听消息的周文宾,听说他爹爹业已恢复原官,一时忍俊不禁,手指摩擦着鼻尖道:“可喜可贺,乐煞小生也!”枝山轻轻的说道:“你又要露出马脚来了。”文宾便变着论调道:“原来住在前街的周老大人业已高升,真正喜煞了奴家也!”好在这时候。众人都注意在京师来书中的消息,文宾在那边自称小生,大家都没有听得。太夫人道:“原来周礼部已复了原官,的确可喜可贺!”小姐续念道:
  “宁藩势盛时,士大夫趋炎附势。奔走恐后,及一闻查办之旨,则又纷纷上疏,弹劾奸王罪恶,以自表其非逆党。九王爷已革去王爵,待罪都下,所有上次提议之亲事,自作罢论。
好在……”
  秀英读到这里,霞红两颊,把书信授给天豹道:“哥哥,你去念给母亲听罢。”天豹道:“妹子倒也好笑,我念时,你要抢去念。念了一段,你又不念了。敢是关系你的终身,你又害臊罢。”一个小丫头指着那边喊道:“咦,门帘中露出一只耳朵来了。”文宾自觉好笑,听到这里正有些情不自禁,便把耳朵露出帘外。给那小丫头指摘,只得把露出的耳朵缩将进去。天豹续念道:
  “好在周生尚未定姻,则吾女终身有托,自以许配周生为宜。业与周礼部当面谈妥。文定以后,最好在一月以内便即结婚。只为都中流言,有谓吾女业已送往江西,充宁王后宫之选者,此虽无根之言,不值一笑,但恐辗转相传,动人指摘,辟谣之方法莫妙于吾女早日于归,则流言自息。夫人闻之,当以此说为然也。女儿出阁时,论理我宜早日南下,作遣嫁之计。
  但因宁藩造反,军书旁午。兵部为军马之中枢,身任堂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