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暂清镇静,不须喧闹。自古道:‘三个人抬不过一个理字’,又道:‘有理无理,出在众人嘴里’。枝山先生赠给兄弟的门联,人人都说是毒骂恶咒,枝山先生却以为善颂善祷,今天当着三学同窗,便清枝山先生宣讲这善颂善祷的意思。果然讲的入情入理,这便是徐某输了,对于枝山先生理当认罪道歉。要是讲的不合情理,这便是枝山先生输了,也该听凭三学同人公同议罚。”枝山忙把六指头的手拍的怪响道:“这般办法,祝某认为大公无私的办法。不过怎样判罚,须得预先当着大众布告。无论输的是谁,都要照着这布告的方法处罚。”徐子建高声呼唤道:“三学同窗好友,清你们公共议定一个怎样处罚的方法。”于是众人论调不同,也有主张理屈的在明伦上拜四方的,也有主张在石牌楼下做三声狗叫的,也有主张插着扫帚在甬道上学那犬马跑路的。那时众口纷纭,莫衷一是。众秀才里面还是那个曾充幕友的何秀才有些主张,他说:“这般处罚不过取快一时,在实际上是毫无益处的。”众秀才都说:“依着何仁兄的主张,应当怎样办法?”何秀才不慌不忙,套着六言韵文的论调,说出一个办法道:要定谁输谁赢,须看今朝舌辩。如果理屈词穷,罚修大成宫殿。
  何秀才提出这个办法,全体一致赞成。祝枝山道:“办法是有了,但是罚款的数目须得当众议定。一俟议定以后,分毫不许增损方是道理。子建兄以为何如?”子建点头道:“果然要预定一个数目,以便彼此遵守。”说时,便暗暗的估定一个数目。他想:“祝枝州到了杭州,吃的用的都是周解元的,不见得有什么银钱带来。但是杭州太守府他题了一幅画,送他润笔白银三百两,他还没有用去,不如趁这机会一古脑儿的呕他出来。”于是高声提议道:“枝山先生提议预定罚金的数目,徐某以为若要修葺大成殿,至少须得白银三百两。便把此数作为罚金,诸位仁兄以为何如?”大众一片声的说道:“好极好极!”周文宾陪着祝枝山坐在一起,笑向枝山说道:“老祝听得么?不多不少,恰是白银三百两。
  你留心着‘筒倒竹呕钱’。”枝山摇头道:“老二,又要‘舵移舟放屁’了……”这是他们取笑的隐语。读者诸君看过前回书中祝周湖滨对句的一段笑话,当然明白他们的寓意。
但是明伦堂上的秀才们听这斗机锋的话,简直莫名其土地堂了。徐子建道:“一切都已议定了,舌战开始。”便是此时,祝枝山道:“且慢且慢,评定曲直,须得有一公正人在场,才无流弊。但看三家村里集一个三百文制钱的小会,尚且要清一位司证先生,何况一出一入关系白银三百两?倘没有公正人在场,这是不行的。”众秀才听了也赞成这个办法。但是今天明伦堂上在座的人谁可以做公正人呢?于是有人推举着周文宾,说:“周解元是原籍苏州,而寄居于杭州的,既不是我们三学同窗,有他做公正人便可以一秉至公,决定谁胜谁负。”周文宾暗想:“不妙了,这木梢搭上了我的肩架,倒不是生意经。今天的舌战宛似《左传》上说的‘内蛇与外蛇斗于郑东门之内’。内蛇是两头蛇,外蛇是洞里赤练蛇。我帮了内蛇,老祝便是衔恨我卖友;我帮了外蛇,徐子建又要衔恨我胳膊向外弯了。”在这当儿,周文宾连忙起立宣言道:“兄弟今天到场,只可追陪末座,万不能做两造的公正人。我和徐子建兄有乡邻之谊,又和祝枝山兄有朋友之情,无论帮助谁,总脱不了嫌疑。不是说我偏袒了乡邻,定是说我爱护着朋友。这‘公正人’三字文宾万万不敢接受……”周文宾把公正人的名义拒绝以后,大众又喧扰起来:“周解元不做公正人,谁做公正人呢?”徐子建毕竟乖巧,他便起来说道:“我们在明伦堂上讲理,合该请本学教谕汪老师来做公正人。这位汪老师既不是苏州人,又不是杭州人,当然没有偏袒之心,况且年高德劭,身居师儒的地位,他派着谁错谁都不敢强辩。有他做了公正人,可谓人地相宣……”徐子建道了一句“人地相宜”,众秀才都是应声虫似的一齐喝起“人地相宜”的口号来。子建又问:“枝山先生意下如何?”枝山道:“你们都说人地相宜,我也不能说人地不宜了。要请就请,以便早决雌雄。”徐子建道:“兄弟便去请汪老师到场,诸位少待。”周文宾又暗替枝山着急:“秀才们和人家讲理,便请本学老师做公正人,无论何如,老师总帮着自己门生。这一回的舌战老祝总要吃亏的了……”府学教谕的衙门便在学宫里面,教谕本是冷官,这位汪老师尤其是毫无官气。不脱书生本色,他的大堂上的楹联道:百无一事堪言教,十有九分不像官。
  把“教官”二字嵌在句尾,却和祝枝山在除夕写的“家人”对遥遥相对。徐子建上了大堂,恰值汪老师从里面出来,不期而遇,颊面相逢。原来汪老师知道今天上午三学秀才在明伦堂上和苏州祝允明解元讲理,他防着人多口杂,闯出事来,和自己的面子有碍。正待率领着门斗前去弹压,恰值徐子建跑来请老师做公正人。汪老师道:“老夫身任本学教谕,学宫中有事理当到场监察。便是徐贤契不来邀请老夫也得到明伦堂上去监察一下。”徐子建听说大喜,便陪着汪老师出了学署,来到明伦堂上做公正人正是:
  公是公非分黑白,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