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远道归来只得用这方法,使歹人不疑我囊橐扩盈。”女的道:“哥哥,方才和你开开顽笑,并不当真。哥哥,你吃了合家欢去这个那个呢,还是这个那个以后去吃合家欢?”那孩子也是很欢喜的喊道:“爹爹,你香了我的面孔以后才教我捶你的背呢,还是捶你的背后才来香我的面孔呢?”外面站立的祝枝山又多了笔下材料,提笔写着双行的长联:
  囊内无钱,休想饮食男女。
  带中有物,便成柴米夫妻。
  周德道:“祝大爷,灯中蜡烛快要点完了。”枝山道:“不妨,且到巷口小杂货店中买一条蜡烛换上了。”于是踅到巷口,换了灯笼里的蜡烛。行行重行行,便见一家黑漆墙门,髹的闪闪有光,门上贴的洒金珊瑚笺。旁边还有两扇侧门,也贴着略短一些的硃砂笺。枝山道:“美哉轮欤!美哉奂欤!这是那一家呢?”周德轻轻的说道:“这是徐子建的住宅。徐子建仗他是个秀才,专替人家包打官司,浑名两头蛇。他这枝刀笔实在厉害,是杭州城中的响档讼师,‘无风要起三尺浪’。祝大爷,你放过了这一家罢。”枝山道:“原来便是徐子建的住宅,我来送他两副对联。”先写着大门对联道:
  明日逢春,好不晦气。
  终年倒运,少有余财。
  写了大门联,走过几步又写侧门对联道:
  此地安能居住?
  其人好不伤悲。
  这是粗俗对联,周德见了也明白。忙道:“祝大爷,你真惹祸招殃,‘太岁头上去动土’了。徐子建不是好惹的,明日开门,见了这些不祥之词,怎肯和你干休?快快抹去了罢。”祝童道:“对联上又没有落我们大爷的款,他便见了也不知是我们大爷写的。”枝山笑道:“祝童这句话倒提醒了我,不如落一个款,好教他认识我祝某。”便在旁边落着“长洲祝允明”五字款。又回到大门前,也是照样的落了一个款。周德摇了摇头儿,明知到了来朝定有一场口舌。但是事不干己,尽可袖手旁观。又知道祝枝山绰号洞里赤练蛇,徐子建浑名两头蛇,看他们彼此“蛇绞蛇,”毕竟谁胜谁负。祝枝山写过了徐子建的门对,一路行去及写了几家,不须一一细叙。壶中墨尽,他的兴致也有些阑珊了,便回到清和坊周公馆里去歇宿。
一宵无事。来日便是大年初一,杭郡风俗,岁首迎神开门,一阵开门的霸王鞭,点的劈劈拍拍地响。众人见那每条巷里的无字联总有几副变了有字联,个个称奇道怪。那时道路上便有兜喜神方的男女们,三三五五,往来行走,遇见了有字对联,总是停着脚步读那联上的字句。
都说杭州的风气变换了,往年总求无事,今年偏要有事,不知是闹出什么事来。有些神经过敏的,便疑及倭寇可要侵扰海疆。江西的宁王听说有造反的消息,不知道可要闹到杭州来,一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议。社会上多了一种研究的材料。徐子建元旦起身,换了衣冠拜过天地以后,又去拜那代图。这便是祖宗的遗影,杭州人唤做代图。外面高升鞭炮,童仆们准备开门。
  徐子建拜罢代图,吩咐家人道:“元旦有三忌:忌乞火,忌汲水,忌扫地。这三桩关系一年休咎,牢记牢记。”家人们应声如雷的当儿,冷不防开门小厮来兴,气嘘嘘地进来报告道:“相公不好了!”徐子建怒骂道:“狗才,今天是什么日子?登坑也要讨个利市,叫化子口中也要哼一声‘一年四季赚元宝,’怎么小事重报,开口便说这不祥之词?”来兴道:“不是小的说这不祥之词,是人家在相公的门联上写这不祥之词。昨夜贴的无字对,今朝变做了有字对。相公不信,自去看来。”徐子建半信半疑,踱着方步负着双手出了大门,先看上联道:“明日逢春,好不晦气。”便摇了摇头儿道:“没趣没趣,‘百年难遇岁朝春’,今朝元旦恰是立春。不料触这大大的霉头。”又看下联道:“终年倒运,少有余财。”便吐了一口涎沫道:“放屁放屁!”又看到落款“长州祝允明,”不禁呵呵大笑道:“原来是他!”来兴指着侧门道:“这里的对联也写着字。”徐子建又去看了一遍,便道:“祝枝山,祝枝山,你枉算是吴中才子,一榜解元,你也会着这一下臭棋的啊!”来兴道:“那个祝枝山,可是在府太爷衙门中题诗赚得三百两纹银的祝枝山?”徐子建道:“便是这个祝枝山。
那有第二个?他能欺侮杭州太守,却不能欺侮我徐子建。来兴,你把门儿掮下,放平在地,含着清水,向门联细细地喷。略待一会子,浆糊便脱了粘性,才好把门联囫囫囵囵地揭将下来,这便是个绝大证据。祝枝山,祝枝山,我不把你吃瘪我便不是徐子建!”说罢,自回里面。来兴奉着主命,要把墙门掮下,一个人怎有这般气力?便叫老妈子帮他掮下。无多时刻,两扇墙门。一扇侧门,都已放倒在地。路上行人见了又都诧异起来。自有不识相的连唉奇怪道:“大年初一掮下了板门,敢是死了人,把来当做尸床。但是怎么一起死了三个人?”又有人说道:“臭嘴老鸦,少说几句罢,这是两头蛇徐子建的住宅,被他听见了可要不是。”臭嘴老鸦猛吃一惊,回头望了一望,脚下明白,急急的走了。来兴忙着在门联上喷水,有人问他做什么,来兴道:“苏州祝枝山大除夕写无字对,我们的门联也被他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