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之隐忧也。请速舍圆圆,归诸藩府,觉岸迷途,尽在今日。惟将军熟思而审处之。
  吴三桂本来最信服董其昌的,故得书颇有悔意。惟欲舍不舍,仍不免踌躇。遂转进里面,对圆圆说道:“某爱卿固甚,积数年梦想才有今日,方死生共之。惟有良友,以儿女情长恐英雄气短,多为某虑者。某欲将卿送回藩府,卿意若何?”圆圆大惊道:“此必恨将军之得妾者,故作此言也。”吴三桂道:“卿言差矣。此大宗伯董其昌为某过虑,故驰书相谏,非恨某之得卿也。”圆圆道:“人莫不须内助。妾纵愚昧,岂便足以累将军?妾以为得事将军,实出天幸。今初进门,坐席未暖,并无失德,何便相弃?果不得已,妾亦何颜复进藩府之门?妾惟有一死而已。”说罢大哭。吴三桂即慰之道:“卿不必如此,某亦相戏耳,安忍弃卿?但董宗伯本爱我者,不知何以复他,须费踌躇耳。”圆圆道:“将军深情已铭肺腑,倘获见怜,妾代为作书便是。”
  吴三桂大喜道:“卿可谓秀外慧中,能补武夫所不及。”便令圆圆作书。圆圆即提笔写道:
  来书勤勤恳恳,过为某虑,皆大君子始终爱人以德也。感激之下,窃有所言。盖丈夫贵立志耳,以恒情律人,则坦途皆陷阱,将防不胜防也。自古建大功成大业者,多藉内助之贤。故太王好色,遂启周基;齐桓有内嬖如夫人者六人,卒兴齐国。晋文在外而叔隗齐姜从,无损于后来霸业。此何故耶?
  或以圆圆只一歌妓,未足与古来贤后妃夫人相伦比,然而梁氏红玉,昔隶青楼,顾追随韩王麾下,每为击桴以助成战绩。纵圆圆仍或不足与红玉比,然昼谈书史,夜司文翰,其有功于鄙人者亦多矣。好色乃武夫小节,多情为英雄本色,本无足异。且声色不能惑人,惟人自惑。重闺房而轻国家,某不敢为。是以镇辽数年,皆国而忘家。诚以某本愚昧,犹蒙大君子以国士相许,所不敢不勉耳。敬诵来书,惭悚无状,知怀廑念,谨作答言,以抒锦注。伏惟珍谅,并问起居。
  董其昌得书,知三桂无割舍圆圆之意,乃慨然长叹,向左右道:“函中语气,全为圆圆庇护,必非吴三桂手笔,此或圆圆为之耳。盖三桂对于老夫,常有敬畏之心,必不敢自称好色为武夫小节也。言虽如此,久后必为其所误也。”便为书告知吴襄,力言三桂不应索取圆圆,并言:“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使吴襄诫饬三桂,使以国事为重。吴襄得书,即召吴三桂责道:“儿负国家重寄。当此国家多难之时,非臣子恋爱声色之日。今人言啧啧,重烦大宗伯之忧,不可不诫。”吴三桂道:“儿实非索取圆圆,不过田国丈以此相赠,儿却之不得耳。儿亦曾遣圆圆回去,惟圆圆不从。她且谓:此身得事英雄,断不放过,愿勉为奇女,以助儿功成名立。故不忍弃之。”吴襄听得,疑信参半,便答道:“彼区区一个歌伎,吾不信有此奇志。今圆圆在何处?可使来见我,待为父以大义责之。如能允离吾儿,固是万幸。如其不能,亦可以正言相劝,使真个勉为奇女,亦为不可。”吴三桂不敢抗,即与圆圆细商,使往见父亲吴襄。当圆圆至时,方向吴襄行礼,吴襄一看,心中忖道:“怪不得楚庄王有言,世间尤物不宜在眼前。今窈窕若此,难怪吾儿之不忍弃之也。”便以正言切责圆圆。大意以三桂任大责重,当助他成立,使流芳千古,便是家门之幸。那圆圆本善于词令,答话间大有条理,尤有志气,吴襄反为大喜。但终虑三桂迷恋女色,致误国事,乃留圆圆使与自己妻妾及子媳同居,不欲三桂携带至镇。三桂无可如何,故虽至出京之日,犹徘徊不愿赴镇。正是:古闻重色能倾国,今为痴情愿弃官。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 发旧案袁崇焕遭刑 谋大事李自成起义
  话说吴三桂,因父亲吴襄要留圆圆在京与自己妻妾居住,不令三桂带至边关,吴三桂大为失意。过一天又一天,总不愿出京。已叠奉朝廷谕旨,以边防紧要,着吴三桂从速出关,三桂总是左推右挡。吴襄即责他道:“吾儿任大责重,方今边防紧要,吾儿岂可玩视?倘再抗旨,是不欲生也。”吴三桂听已,低头不语。便回见圆圆,具以吴襄之言相告,并道:“某既得卿,岂欲远离?奈以君父之命,恐不能抗。本欲辞官回籍,与爱卿一享林泉之乐。只为新得爱卿,恐被人议论,以为恋一佳人,致忘国家大事,是以不敢。”
  圆圆道:“至此亦无可奈何。妾之从君,亦以君为当代英雄,故不惜委身以事,冀得青史流芳,荣及妾身,并垂不朽。将军须自顾前程,毋以妾为念。”
  吴三桂听罢,为之惘然。半晌道:“武将格于成例,赴任不能携带妻妾。某之初意,只欲与爱卿同行,免被他人知觉,今既为父命所逼,诚不能已。吾出关后,将以他事托故辞官,将与爱卿同隐,以为如何?”圆圆道:“将军何苦如此。今不过暂别,未必遂无再会之期。若舍国家不顾,致为妾一身以少年甘老泉下,反为天下人笑矣。”吴三桂道:“卿意亦是。但新欢尚未几时,即令人告别,不无可悲耳。”说罢,圆圆道:“然则将军几时出京?”
  三桂道:“某今日将上表,报告出京之期。大约多则勾留三天,少则勾留两天,再不能延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