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忧,但汝面更有余忧何也?」澄未及对,王曰:「岂非忧侯景反耶?」澄曰:「然。」
  王曰:「侯景为我布衣交,屡立大功,引处台令,专制河南十四年矣。尝有飞扬拔扈之志,顾我能蓄养,非汝所能驾御也。今四方未定,我死之后,勿遽发哀,徐俟人心稍安,成丧未晚。厍狄乾鲜卑老公,斛律金敕勒老公,秉性遒直,终不负汝。可朱浑道元、刘丰生远来投我,必无异心。潘相乐本学道人,性和厚,汝兄弟当得其力。韩轨少戆,宜宽假之。彭乐心腹难得,宜防护之。堪敌侯景者唯慕容绍宗,我故不贵之,以遗汝。他日景有变,可委绍宗讨之,必能平贼。」又曰:「段孝先忠亮仁厚,智勇兼全,亲戚之中,惟有此子,军旅大事可共筹之。我恐临危之时不能细嘱,故先以语汝。」世子涕泣受命。继又歎曰:「邙山之战,吾不用陈元康之言,留患遗汝,死不瞑目,悔何及哉!」次日,蠕蠕公主来北府探病。娄妃恐王心不安,出外接见平叙姊妹之礼,携手而入。时尔朱后、郑夫人皆在王所,一一相见。公主见王病重,不觉泣下沾襟。王谢之曰:「缘尽於此,我死,汝归本国可也。」
  公主曰:「身既归王,王虽死,我终守此,不忍言归也。」王对之流涕而已。
  武定五年正月朔,百官入贺,王力疾御前殿,大会文武。忽日色惨淡无光,问:「何故?」左右报曰:「日蚀。」王临轩仰望,日蚀如钩,欲下阶拜不能矣,歎息回宫,病势日重。至初五日丙午,集娄妃、诸夫人、世子、兄弟等於牀前,以后事相嘱。修遗表自陈不能灭贼,上负国恩为罪。又嘱娄妃曰:「诸夫人有子女者,异日各归子女就养;无子女者,随汝在宫终身。汝皆善视之,无负我托。」言毕遂卒,时年五十有二。合宫眷属无不伤心恸哭,唯岳夫人不哭,悄步回宫。世子遵遗命,秘不发丧,戒宫人勿泄。至夜,忽报岳夫人缢死宫中。妃及诸夫人共往视之,已珠沉玉碎,莫不伤感。遂以礼殓之。后人有诗弔之云:
  大星忽殒晋阳尘,粉黛三千滴泪新。
  碧海青天谁作伴?相从只有岳夫人。
  且说侯景料得欢病不起,又与高澄有隙,内不自安,遣人通款於泰,以河南地叛归西魏。颍川刺史司马世云与景素相结,闻景叛,遂以城附。又豫州刺史高元成、广州刺史暴显、襄州刺史李密,景皆诱而执之,尽并其地。
  继又遣军士二百,潜入西兖州,欲袭其城。刺史邢子才觉之,掩杀殆尽,遂散檄於东方诸州,使各为备。以景反状闻於朝,澄得报大惧,集群臣问计。
  诸将皆言侯景之叛祸由崔暹,请杀之以谢景,则景不反矣。澄欲从之,陈元康谏曰:「今四海未清,纪纲粗定。若以数将在外,苟悦其心,枉杀无辜,亏废刑典,岂直上负天地,何以下安黎庶?臣以为暹即有罪,不可因事杀之。晁错前事可以为鉴也。」澄以为然,乃遣司徒韩轨督率大兵以讨景,诸将皆受其节制。澄自景反,颇怀忧惧,留洋守邺,而召段韶归北,谓之曰:「侯景外叛,我恐诸路有变,当出巡抚之,然后入朝。留守事一以相委。」韶再拜。又令陈元康代作高王教令数十余条,遍布内外。临行,执韶手泣曰:「我亲戚中唯子可受腹心之寄。今以母弟相托,幸鉴此心,慎勿误我。」言讫,哽咽良久。韶亦洒泪曰:「托殿下洪福,保无他也。」正是:大厦内倾忧未已,强藩外叛祸方兴。
  未识世子入朝之后能使内宁外安否,且俟下文细说。
第四十八卷 用绍宗韩山大捷 克侯景涡水不流
  话说侯景通款西魏,未见西魏发兵,闻东魏兵至,虑众寡不敌;又遣行台郎中丁和来纳款於梁,请举函谷以东、瑕丘以西、豫广等处十三州以附。
  梁主纳之,以景为大将军,封河南王,都督河南南北诸军事、大行台,承制,如邓禹故事。遣司州刺史羊鸦仁、兖州刺史桓和等将兵三万,前往悬瓠,运粮应接。及韩轨引大军来讨,军锋甚锐,景避之,退守城中。梁之援师不能即来,轨遂围之。景惧,复割东荆、北兖州、鲁阳、长社四城,赂西魏以求救。泰将援之,仆射於谨曰:「景少习兵,奸诈难测,不如厚其爵位,以观其变,未可遣兵也。」左丞王悦亦言於泰曰:「景之於欢,始敦乡党之情,终定君臣之契。任居上将,位重台司。今欢初死,景遽外叛,盖所图甚大,终不为人下也。且彼既背德於高氏,宁肯尽节於我朝?今益之以势,援之以兵,窃恐朝廷贻笑将来也。」唯王思政上言:「吾朝图河南久矣,若不因机进取,后悔何及?愿以荆州步骑一万,从鲁阳向阳翟,名为救之,可以得志。」
  泰从之。乃加景大将军兼尚书令,命太尉李弼、仪同赵贵将兵一万,前往颍川。景恐纳地西魏梁主责之,又使人奉启於梁,其略云:王旅未接,死亡交急,遂求援关中,自救目前。臣既不安於高氏,岂能见容於宇文?但螫手解腕,事不得已,本图为国,愿不赐咎。臣获其力,不容即弃。今以四州之地,为弭敌之资,已令宇文遣人入守。自豫州以东,齐海以西,见有之地尽归圣朝。悬瓠、项城、徐州、南兖事须迎纳,愿陛下速敕境上,各置重兵,与臣影响,不使差误。昧死以闻。
  梁主见奏,下诏慰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