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命撤驾前金莲宝炬送归馆阁。从此之后,太宗惟以忧民为念。次日,又该视朝,太宗穿了法服,御了大宝忽见奏事官进了午门,扬尘舞蹈,山呼万岁,奏道:“数日之内,畿甸之间飞蝗害稼,振羽蔽天,特此启奏。”太宗听奏怅然不乐,即命罢朝修省,撤乐减膳,与了五七个侍臣徒步苑中查看蝗虫多寡。一步步走了半日,方才到得苑门。这苑中预先原植着许多奇花异卉,秀柏青松,以供巡幸赏玩的。颇奈这些蝗虫也不顾是君王所好,一丝丝尽情白吃,竟吃得精空。太宗立住脚举目一望,但见如烟云满苑;侧耳一听,又浑如春蚕食叶相似。太宗因叹道:“苑中花木尚且被蝗食无余,不消说民间稼穑被他损尽。”说罢,涕泣不住。忽然,魏徵丞相也进苑来,向太宗奏议逐蝗。见了太宗,甚是引罪,不能燮理,以至灾沴。太宗道:“与卿何罪,朕实不德。然而下民以谷为命,被蝗虫食尽。朕今惟吞他在腹,食我肺肠,何忍致生民饿死。”魏徵急忙止道:“陛下圣躬贵重,岂宜为了贱下之民,或有不测奈何?”太宗道:“卿言过矣。朕无民何以为天子?”因祝天道:“皇天鉴朕,愿蝗食朕,勿伤田禾。”祝罢,吞了数枚,始命侍臣引归宫阙,魏微亦自出苑而去。是岁飞蝗虽然众多,终久不能为害,这也是唐天子忘身爱民所致。为何我初说偏于亲爱的不好?自古说得好:君民一体。所以,此事非为外务,非为过情。若说偏爱的也有一个故事,出在战国之时,待我试谈始末便知其故。正是: 

  欲醒世人昏聩者,休将往辙等闲看。 

  却说春秋时宋国内有一人,姓墨名翟。他平生只要求异于人,每日在其家中著书立说,捏怪谈空,凡一十六卷,共计六十一篇。其首重的是俭。这俭之一字,如寒儒贫士,以酸齑为珍错,以荜门圭窦,为重楼峻宇;如高人逸叟以琴鹤为仆御,以青霞绛雪为糇粮。曾不肯过求其食物,高大其门闾,一椽一石足以栖身容膝,此外遂无所求,亦无所恋。这两等人惟将澹泊明志,俭朴承家。所以,墨子觉得此事犹是力所易为,便想道:纷华靡丽必须王侯贵人、达官长者。有了万方之玉食,有了千里之保赋,始可拖纨曳绮,美宅华居,呼奴使婢,堆金积玉,挝瑟鸣琴,拨筑鸣阮,夕乐朝欢,极情纵欲,荡志消闲。若一属以下之人便未免有捉襟露肘之疾,不若贵了这个俭字时节。自然人晓得我是性子好俭,我便不修边幅,那惧人来讥我诮我,岂非一件大快之事?又想一想,以心相问道:我既将俭贵了,若是不与人同又非本来之意,必须使此心浑然如一。概将他人无所不忧,如人有疾就延医馈药、诊病问安。或者是穷的,有了父母妻子之累,无论自己是个富人,虽贫者略有一分一粒,也不可私自留为己用,务要倾囊倒橐,委曲周急,始可称物我为一体。然后乘机候隙向人前揄扬其教。那怕愚夫愚妇,不信不尊,不从不学,这倒是最上之策。还有一说,如今的人极不明理,极其量小,极其眼孔褊浅,局面狭隘,趋人之钱财,憎人之困乏。如与我疏的富了就视之如神明,奉之如父母,畏之如雷霆。如与我亲的穷了就弃之如敝屣,恨之如寇仇,恶之如鬼蜮。那富者看了人,眼横口轻,语尖舌薄,便说某也命好应该好,某也命不好应该不好。他起了这一点奚落之心,增了这一片骄夸之色,即有时将些东西施予亲知,亦有何难?正是: 

  终有轻人意,难忘呼蹴恩。须知尚志侣,宁逝勿延生。 

  墨子又思想道:我如今只说命是天赋,于人原无好否之分,何须以无稽之事信为真确,以之欺人愚世。我惟非之刺之,若有这等的,便非贤人。可知我亦要将他拒绝,不与他交相往来,示他一个不肯同人亲爱的不是吾教所取,人自必然缓缓醒悟,何必要限其一时归顺?再若得教化大倡,我之素愿始毕,还须将那稀奇古怪之谈,说鬼说神,令人耳失其聪,目失其明,心失其主,神失其舍,不必说归依永远,做了一家,何畏意外有不虞之毁哉?他有一个弟子,姓禽双名滑厘,看知墨子所为的这些事体,所出的这些言语,皆是迥异乎人,反要同人兼爱,令人解之不可,辨之不能。几次要恳求他说得个明白透彻,也好放下了这段疑根。是日,墨子正构得一所著书之处,门户萧条,仅蔽风雨,全无些回栏复院,玫砌纱窗,俨然塑出个贵俭之状。那墨子朝暮住在其内,千思万忆,忽见禽滑厘走将进来,深深拜揖,墨子连忙答礼。墨子叫禽滑厘坐了,滑厘先叙了些寒温,然后告道:“夫子日常间所说的第一件事要贵俭。那俭之一事有何妙处,要去崇尚?此属甚么意故,弟子极愚且顽,乞示其详,用修大道。滑厘专请,不揣夫子允否?”墨子道:“今天下之人,唯慕奢华,专羞贫贱。常见那贫儿偶得数金,便妆出许多富贵气象,旁睨无人,恁般情状,深为可嗟可恨。他虽自己看得甚大甚阔,究竟不过是一个铜臭而已,何足骄人?何足炫俗?我故所取之俭是第一事,人若能俭得一分便有一分受用的所在。若一味要居移气,养移体,凭他有万益金资、田连阡陌,不过是一个守钱虏,没字碑。况且奢之一着,不徒是可憎之物,且是危身之器。凡有志者怎么不要去贵俭?正是: 

  识得个中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