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发科甲,便自易寒为贵。他所以牢骚感慨,常说道枉有天子相知,不得一官半职,仍如山野闲人。鹑结为衣,藜藿为食,不知何日始遂生平。忽一日天下大雪,孟弘微走到曲江之上,观玩少顷,兴致未尽,诣一旗亭,沽酒散闷。饮至数杯,即景写怀,吟诗一律云: 

  举目旧河山,原何忽变颜。银堆高岭断,玉阻大江潺。 

  草木沾恩泽,渔樵受宠颁。乾坤同一白,惭我鬓毛斑。 

  题诗已罢,又饮数杯,不觉酒意半酣,猛听得传跸声呼,孟弘微心中甚骇,忙问店家是何缘故?店主人答道:“是当今皇上游幸曲江赏雪,返驾回宫在此经过。”正说之间,只见羽旗华盖,宝辇雕骢,一对对在江边经过,好不繁盛之极。孟弘微乘着酒兴,想道:我要面圣甚是难得,不若乘此机会拦街迎驾以图一晤,或者皇上念我旧时相语之情,与我一个美官做亦未可知。当时还了酒钱,竟往江边而去。我想这孟弘微也不像个书生,终日在寒窗之下吃黄齑捱淡饭的,到像吃了大虫胆的这般狂赣,就是平常郡邑的官长经过,尚且不敢犯其节钺,若有闲杂人等喧哗阻道,也要拿来责治,岂有九重至尊的鉴驾经过,可以撞去相见的么?那羽林军士、仪从人等过去了许多,然后圣驾方到。此时鸡犬也不敢放声,人影尽皆逃避,就是那酒肆的青帘也深深藏过了。那知孟弘微突然跳出,连叫圣上数声,我孟弘微在此迎驾。那些侍臣武士吓得魂不附体,却认得他果是孟弘微进士,此处却顾不得情面,畏不得势耀,即时将他绑缚押到宣帝面前。宣帝稳坐车驾之中,看见一人跳到街心,惟恐是个刺客,好生惊恐。闻知是孟弘微方才放心,便降下玉旨道:“令他过来见朕。”孟弘微也不畏惧,也不肯跪,见了宣帝犹然沉醉如泥,开口便道:“陛下今居九五,便不知有臣在朝。况今日中翰缺官职,正宜搜罗幽逸以为珥笔之佐,奈何陛下不以臣文字召用,臣恐贵人善忘,特于当街接驾。”宣帝虽然旧日与他相语,但到此时节,自然有个君臣的体度,若是纵容无忌,就不显其乾断了,即命该管衙门议拟惊驾之罪。宣帝拂然返驾回宫,孟弘微酒醒之时懊悔已无及矣。正是: 

  躁进还遭摈斥,存诚养重为先。更须慎辞绝旨,否则坎坷迍邅。 

  孟弘微只因平日失于涵养,今日到此酒醉的田地,就拘束不来。可见是大小事情,皆要习于素常。这个还是做士人的要干求明主之用。如今再表一个王侯去求贤人,贤人不就的故事。话说晋之三家,一名赵藉,一名韩虔,一名魏斯,请了名封,废了晋国,烹分地土,各据一方。其魏斯即以国号为魏,称为文侯。他却是个贤德之君,虑及初封之国尚有韩、赵比肩,故此锐志精心,以求治安。视酒为腐阳之药,视色为伐性之斧,视财为危身之器,视气为伤情之本。一意勤修德政,兼且礼贤下士,遍访有德之人相为辅佐。此时孔子有一个弟子,姓卜名商,字子夏,在晋国西河地方衍教,从在他门下的甚多。文侯想道:“寡人德薄才劣,虽得谬分茅上,惟恐不能治安,岂不有辜天意。今子夏为圣门高弟,不若拜之为师,求他开道,以广博见闻为治国之计,有何不可?主意已定,遂择了一个吉日,也不使人先去说知,径自排了车驾来到西河之畔,即便下车登舟,扬帆过渡。怎见得西河山水的景象?但见: 

  江流急拥,山势崇高。片帆飞渡,惟闻耳畔澎湃。只骑巡行,却讶眼前兀突。设使壅上流在此地方,空劳心力。若是渡陈仓繇此境界,必受灾殃。出师的谁敢投鞭,登山者不能着屐。果称天险之区,足羡地形之胜。 

  文侯见江山形胜,不禁叹赏道:“魏国外之形胜甚险,若能内修文德以兼之,不愁不治安也。”说话间,船已就岸。文侯离舟就车,一霎时早到子夏门首,文侯令侍者通报。子夏正与众弟子讲究诗书,闻得文侯驾到,心甚疑惑,只得率了群弟子出门相迎。文侯即忙下车,同入中堂,见礼已毕,子夏便道:“臣孔门后学,远处乡僻,敢烦君侯枉驾,有失远迎,负罪殊甚。”文侯道:“寡人此来非为别事,只因菲才劣德,不能治安国家。特来拜从夫子门下专求教诲,惟祈不吝是荷。”即命随臣捧过礼币送与子夏,子夏再三辞道:“主君为千乘之主,卜商不过一草茅之士。且从古至今,未闻有君师其臣之礼,恐贻外国之议,冒罪敬辞,伏乞主君详察。”文侯道:“礼贤下士,君之常也。夫子为圣门高弟,自是不同。况寡人初荷殊封,非他国世爵可比。凉才薄德,正宜大贤教诲,此寡人至意,夫子何必固辞。”子夏勉强收了礼物,文侯要行拜礼,子夏再四不肯,只得长揖就坐。文侯便问内修文德、外修武备之事,子夏细细讲了一遍。文侯心中甚喜,又问子夏道:“寡人素志求贤而不可得,未识夫子耳有所闻否?”子夏道:“晋国虽大,贤人德士实少。有段干木者,远处赵氏之治卒难相近,惟田子方离臣之居数里,臣尝朝暮见者除此二人,晋国别无贤德之士矣。”文侯求贤之心颇急,一闻子夏之言,便要去访田子方,聘他为臣,即时与子夏说明,相辞而去。子夏率弟子送文侯出门,登车就道,方才回身。后人有诗赞文侯拜从子夏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