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晓行暮宿,渴饮饥餐。一心只指望回去依傍着孔子,退老于洙泗之上。那归鲁的路,正好打从卫邦经过。那卫大夫孔悝,外貌极像一个刚直的,中心实是奸险。子路一见了他,竟道他是个好人。你说子路为何就道他是好人?那孔悝正要假借招贤纳士的名色,又闻子路是鲁国贤人,故意装出光明正大的腔子,况子路又是极爽利的人,所以不去查他平日做人歹处,片言相合,遂自倾心托胆,与他交好。那孔悝也自再三款留,佯加钦敬,子路就做了孔悝的邑宰,竟在卫国为臣了。那时,卫君正是出公辄,当初太子蒯聩,得罪于灵公,惧诛出奔,及灵公卒,出公以嫡孙当立为君,其父蒯聩居外不得入。晋赵鞅纳蒯聩于戚,蒯聩居戚,乃使人暗与孔悝通谋道:“如今太子在外,欲入为君,如能协力同谋,则富贵当与子共之。”孔悝自恃才高,每恨出公不肯重用,听得这说,要逐出公,另换国君。极是中他的计谋,况且又说富贵同享,比出公不重用的如何?他心窝里好似个虱子窠一般,东钻西钻,实是痒得熬不过了。只是眼前又干碍子路在这里,他是个刚直的人,若要用他做不义之事,不惟不从,毕竟就要叫喊出来,不曾得福,先自惹出一场大祸。孔悝因此瞒过了子路,自去与别人商量,先着来人去回复蒯聩道:“这事非同小可,只要太子拿定主意,余外俱是孔悝一力耽当,自然停妥。但事须谨密,少有漏泄,其祸不小,请太子酌量定了,自当使人通知也。”那孔悝自与蒯聩私约之后,惊惊惴惴,惟恐子路知觉,日夜不安,偶尔心生一计,欣然便要行事。这计果是如何?正是: 

  凭城狐鼠多奸计,拟困蛟龙入釜游。 

  一日,子路正在衙署理治政事,忽见一人走过来禀道:“孔大夫有要紧事,即刻请去商议。”子路遂乘了车,竟到孔悝宅里。只见孔悝坐在中堂,见子路到即便起身相迎,见毕坐定。孔悝遂开言道:“太子蒯聩挟晋国之势,欲夺君位,如之奈何?”子路道:“如今君已定矣,何不御之?”孔悝道:“朝中诸臣皆是懦弱,止可安享爵禄,有事谁敢当先?意欲相烦吾子往拒晋人,只是你我俱不曾受得朝廷的甚么高爵厚禄,替他出力也觉得不甘心些。”子路道:“子言差矣!爵禄虽有高下,臣子总是一般,食人之食,必当终人之事。若有用着我处,虽死不辞。”孔悝道:“如今尚然不消用兵,晋国现遣一个使臣在城外驿中,先来讲礼,然后用兵。吾子若肯去与他辨折一番,说得他理穷心服,则事可大定矣!”子路道:“这却何难?我当即往见之。”孔悝复叮咛道:“这是大国使臣,不可轻易。”子路道:“只论理之长短,那论国之大小!”遂欣然命驾而往。正是: 

  青龙白虎同行,吉凶全然未保。 

  孔悝只等子路出了门,一面就差人去请蒯聩,一面聚集家徒,各各赏犒酒食,随即付与兵器一件,听候指挥。只见蒯聩正在那里悬望孔悝的消息,闻得孔悝着人来见,即便向前问道:“大夫有何话说?”那人道:“大夫特来请太子。大夫已在家中整练兵卒,只待太子一到,即便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杀入宫中,则大事可顷刻而定也。”蒯聩大喜,即脱下平日所穿冠服,换了民间服色,打扮起来像个百姓一般。随又唤两个心腹的过来。这两个心腹是谁?一个叫做石乞,一个叫做狐黡。二人俱有万夫不当之勇,能开硬弓,善使铁戟。蒯聩一向有心要图大事,故养此二人在身边。正所谓养军千日,用力一朝,也教他改换衣装,密藏利器,紧紧跟着,以为护身之计。其余还有许多兵卒,都教他改换衣服,杂在百姓中间,混入城去,各人与他一个暗号,在孔大夫门首聚会。蒯聩自己同了来人,带了石狐二人径奔孔悝家里。只因改换衣装,却是百姓,没人提防。所以,他们一径进城,又一径去到孔悝家里,并无知觉。蒯聩一进门来,果见他家中个个持刀执剑,人人擦掌磨拳,准备厮杀。蒯聩先自作谢孔悝,随即着人出去知会那些兵卒,问了暗号,然后放他进门。不一时,兵卒俱已到了,两下合兵一处,传下号令,就使石乞狐黡二人当先,孔悝家徒在前引路,蒯聩兵卒居中接应,蒯聩和孔悝压后催督,人皆衔枚,马尽勒口,一齐杀奔宫中。但见: 

  云雾飞腾,烟尘历乱。金鼓悄然,惟见剑光隐隐。旌旗掩卷,但看枪影摇摇。浑如地煞逞威风,宛似天罡施杀气。 

  那日,出公正在宫中与宫娥们饮酒戏耍,只见许多兵马一齐拥杀前来。待进了宫门,方才号炮齐响,金鼓喧天。你说那宫中原是不提防的,那有一人敢来抵敌?无过是哀求饶命,怎奈那班起伤的人,断断要斫几个人头,搠坏几个手足,才显得他们凶险。大家热闹一场,那时出公已自料得蒯聩事发,竟自逃走出宫门,投奔别国去了。那些众兵们也有抢劫财宝的,也有调戏宫女的。蒯聩连忙传令:不许私取财物,不许亲近宫女,如违即以军法从事。那些人乱纷纷的时节,禁得那一个住?真个是天翻地覆,鬼哭神号,好生杀得惨凄。直教: 

  妃子乱跑堕翠髻,宫娥急走褪红鞋。 

  话分两头。却说子路别了孔悝,出得城门,一径往驿中去了。那子路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