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无不以小至大,从卑至高。但令尹之政,为一国之元辅,岂初任可堪?况臣劣德,实不能称,谨奏辞之,伏乞另选贤才,庶不负吾主重望。”庄王道:“寡人慕卿已久,不必固辞。”叔敖又辞了两次,庄王坚执不允,只得拜命受职。其时,庄王即将蕃地三百余赐与虞丘子收管,号为国老。那虞丘子即日解印辞朝。后人有一首诗赞道: 

  一从赠策去承明,十载相依鸥鸟盟。登阁久闻推水部,裂麻曾讶过阳城。 

  风生池草添春句,雨滴红篱带楚声。争恨空闲断鳌手,反令烟水一舟横。 

  孙叔敖一面差人迎接妻子入郢,一面择日到任。其士夫百姓衙役人等闻知孙叔敖做了令尹,人人欢喜。真是一朝富贵,果然应了沈尹茎的口了。到任之日,只见贺客盈门,亲戚朋友无不毕集。这贺客中有一人名曰孤丘丈人,这丈人可是生得: 

  形容奇怪,须发飘颻。身上穿的是鹿皮之衣,头上戴的是白布之帻。今日原为庆贺,他却视作吊丧。出语甚危,抱衷自远。真是无名而隐,果为有托而逃。 

  那孤丘丈人全无贺拜的说话,且多吊唁的口颊,乃道:“仆闻人有三利,必有三患。子可得知么?”叔敖蹙然易容问道:“小子不敏,何足知之,愿闻其说。”丈人道:“爵高了人要妒,官大了主要恶,禄厚了怨要归,是以特来唁吊。”孙叔敖道:“既承大教,心中极感。但叔敖从少有志,誓愿吾爵益高,吾志益下。吾官益大,吾心益小。吾禄益厚,吾施益博。岂不免于三患么?”丈人道:“善哉。言乎尧舜其犹病诸。”孙叔敖道:“丈人太赞了。”丈人道:“仆更愿子终守是言,勿忘,忽忘。”临别之际,又道:“楚有优孟,是天下有心好人,多能美士。子既为相,可善待之。”叔敖道:“谨领台命。”遂与众位贺客一拱而散。这孙叔敖相楚三月,施教导民,上下和合,政缓禁止,吏无奸邪,盗贼不起。秋冬之际,劝民入林樵采。春夏有水,各得其便。民皆乐生,及至期年之际,楚国大治,庄王愈比虞丘子在位之时声名益震,国倍富强。有诗为证: 

  只道当时霸列侯,何期此日更难遒。旰宵莫惜调元手,消受青编一笔留。 

  却说叔敖之妻穿的衣裳不用绸帛,叔敖骑的马匹不食米粟,常乘了栈车,坐了牝马,穿了羊羖之裘。这不是叔敖勉强,正见其性无欲之所。那从者那里知晓,一日便问:“车新则安,马肥则疾,狐裘则温,何不可为,直令自苦。”叔敖道:“吾闻君子服美益恭,小人服美益傲。吾无德承受,是以不为。”从者闻言,无不心伏。一日,叔敖猛然想道:“当日孤丘丈人曾说楚有优孟,是天下有心好人,要我善待。这是长者之言,我怎么就忘了?他便无求于我,我却必须去访他才是。”随命备了车马,来到优孟之门。优孟出迎进内礼毕,便道:“草茅之户不识相国何事到此?”叔敖道:“下官谬承主上重委,愧无德政,食禄有愧,特认高贤,求教为治之法,伏乞不吝大教是荷。”优孟道:“不才幼无所学,百事无成,致于为政治民之本,未识毫末。乃辱公相远临,罪难胜数,如有他事见委,则不才赴汤蹈火所不辞也。”孙叔敖见他语言慷慨,果信是有心好人。然优孟未必不知治民之政,因见叔敖为政大治,似不必与言,总说出来,亦不外叔敖所行,故此只推不晓,也是他的乖处。叔敖只得辞别而归。未几叔敖忽然有疾,将死之夕,戒其子道:“庄王尝要封我地方,吾再不肯受,今我死,王必封汝。汝切不可受肥饶利地,那地上若有肥利,众必所欲,决来相争。那楚越之间,有地四百户,名曰寝丘,地多瓦砾,名又不美,汝若得之,缓缓耕锄,亦可致美。但我死后,汝若贫困,可往见贤人优孟,他是我的契友,你去见时,说是叔敖之子,决有分晓。”嘱罢食顷而故。有诗为证: 

  甲兵在腹肃膻腥,共羡蓬莱处士宁。日丽五花春正永,霜清三尺夜无扃。 

  遥倾北斗迎仙籁,忽讶东方隐岁星。最令讣闻人罢杵,名山何处不留铭。 

  却说孙叔敖亡后,庄王不曾封荫。因叔敖为政清廉,并无蓄积,果然数年之间,其子贫困异常,也不肯为非作歹,终日到深山穷谷之中采樵为业。一日,入山砍柴,到市上易米,却好遇着优孟,便放下柴担,与优孟作了一个揖。优孟问道:“子是何人?”其子道:“我乃孙叔敖之子,吾父临死之时嘱咐我道,若遇贫困,可往见优孟,故此遵父遗言,冒犯老叔。”优孟道:“我向蒙令尊错加青顾,自当补报,你且到我家中。”其子只得挑了柴担随行,优孟引至家中,便道:“子且在此住下,我自有个计策。”其子道:“未曾禀过老母,不便在此久住。”优孟道:“汝回去说了就来。”其子闻言即担柴回家,告知母亲,复到优孟之家住了。只见优孟每日里走进走出,或时摇摆,或时惊怖,或时嬉笑,或时震怒,或时把镜子照照,或时把衣衫整整,如此了半个多月,便问其子道:“你看我的举止动静可有些像你的父亲么?”其子道:“不甚像。”优孟道:“你父亲是怎么态度,如不像的所在,你可说与我知道,待我好学。”其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