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鲁哀公览罢奏章,依然不信。只为国家大事,即令哨马探听回报。那报马去不半日,飞驰回报道:“齐国果有三千军马,人尽衔枚,马皆勒口,已到沂水了。”哀公听见吃了一惊,即令司马孟之友领兵三千,打从峄山左侧抄出沂水,又命副军季犁领兵二千迎敌。那齐国之兵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攻其无备,必获全胜。谁知这里已有备了,怎当得两头夹击?真个杀得: 

  萧萧兵马,弃甲如山。飒飒游魂,抛戈遍地。韩信囊沙,犹费许多气力。谢玄却敌,尚怀一半惊惶。齐人出奇设诈,怎称得正正之旗?鲁国以逸待劳,真个是堂堂之阵。掩耳偷铃终是拙,运筹决胜果为先。 

  那齐人兵将所剩无几,却已远遁。鲁兵亦不穷追,所获辎重器械,不计其数。孟之友奏凯班师,哀公大悦。一面将军士计功行赏,一面令狱中释放公冶长,召入内庭,待以优礼,赐以金帛,爵以大夫。公冶长奏谢道:“臣不能守正是不义也,被人诬妄是不见信也,因鸟语面得爵禄是不智也。有此三罪臣决不敢受赏。”哀公再三勉强,公冶长再三推辞。哀公即将所赐金帛差官径送到公冶长家中,又传旨把没羊的问了诬告。公冶长谢恩出朝,又去拜谢夫子。夫子即以女儿许他为妻,择吉成婚之日,哀公却将内府奇品礼物前来贺喜。 

  那公冶长虽得释放,初时亦因鸟语获罪,故此其学,遂废而不传。后世卢有介葛卢能辨兽语,视鸡翁畜鸡至千余只,皆有名字呼其名,则种别而至,亦可称能解鸡语。至于世俗呼鸡为喌,鹅为哬,鸭为咿,猪为囉,猫为弥,羊为理,是亦解禽兽语之一端也。而子长之学,终不传云。人又讹传口口口口因飞鸟语得了羊,却不把羊肠与鸟吃,那鸟后来又报道南山有个虎驼羊,哄他到南山去,只见一个死尸,众人就把公冶长做一件假人命告到鲁君,拘系狱中。这些都是胡诌,不是实事。后人有古风一首,以警世俗云: 

  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天道有循环,人情多反覆。 

  守己贵繇正,何必较祸福。世事日纷纷,贵耳复贱目。 

  不虞誉亦多,求全毁反速。成败论英雄,英雄抱头哭。 

  鱼目混真珠,青蝇玷美玉。庸夫尽锦衣,杰士还膺辱。请看公冶长,身亦系牢狱。 

  总评:公冶长只以一片诚心待鸟,连身命都置之度外了,总是圣贤不设机心不打诳语,吾人当自思之。 

  又评:春秋时富贵爵禄,尽被一班庸人占去,怎教公冶长免得这番牢狱?安知牢狱非所以荣子长乎?经了几个不信,无怪乎其学之不传也。 
















卷之四 宰予昼寝

  问予何事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杳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此四句诗是唐人所作流传到今的。你说这中国内,那一处不是天覆地载,怎的说得个别有天地?就是海外四夷,那一处不是天覆地载,也说不得个别有天地。这等说来,这四句诗便是诳语了。为何却又这样流传?正不知眼前自有个别有天地处,人自不省得耳。你说那别有天地处,是甚么所在?也不在九天之上,也不在九地之下,就在极近极便的去处,却有三个境界。你说是那三个境界?一个唤做醉乡,一个唤做梦乡,一个唤做睡乡。那醉乡地面广阔,贵贱杂处,乜乜斜斜,无非东倒西歪。毕毕栗栗,一任高呼低叫。陶然自得者,君子之徒与。骂坐无厌者,小人之辈也。不及于乱,其惟大圣乎?沉溺废事,统称狎邪矣!正是: 

  上下高低浑不辨,只凭双眼渐迷离。 

  那梦乡一隅僻境,中间颇有径路可通。鬼窟神区,六时尽多。人民突至,或时把自己去受一番荣辱得失;或时替他人来验几件休咎吉凶;或时平平淡淡一片糊涂;或时惊恐异常,终朝抱歉。正是: 

  大抵人生皆似梦,又来零碎受奔波。 

  只因醉乡近于颠狂,梦乡近于鬼幻,惟有睡乡是个绝妙的去处。那睡乡毕竟在何地方?果有甚么好处?那宋时苏东坡学士曾有一篇《睡乡记》,单说那睡乡的风土来历。记云: 

  睡乡之境,与齐州接,而齐之民无知者。其政甚淳,其俗甚均,其土平夷广大,无东西南北。其人安恬舒适,无疾痛死疠;昏然不生七情,茫然不交万事,荡然不知天地日月,不丝不谷,佚卧而自足;不舟不车,极意而远游;冬而絺,夏而纩,不知有寒暑;得而悲,失而喜,不知有利害。昔黄帝闻而乐之,闲居斋心,服形三月,盖至其乡,凡二十有八年而天下大治。降及尧舜,犹沿其俗。禹汤股无股,胫无毛,不暇与睡乡往来。武王、周公伐鼓扣钟,鸡人号于右,则睡乡之边檄屡警矣。其孙穆王慕黄帝之事,因西方化人而神游焉。腾虚空,乘云雾,卒莫睹所谓睡乡也。 

  这睡乡是个总名,睡乡之中又分为九乡:一曰黑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