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道:“弟子名唤纪昌,住居城中,向来颇想习些技艺,未得从师习学。今见老师妙技,心中爱慕,若蒙不弃,即当执贽拜从也。”飞卫道:“足下欲传此术,果能专心致志,何患业之不精?”纪昌道:“老师不吝训诲,乞示潭府何处,明日便好登堂。”飞卫道:“我家住无争村,离此不过三里,既承相契下顾便了。”两人拱手而别,纪昌到家见了妻子,把看射情繇与那要从飞卫的意思备说一番。妻子道:“学得成功也是好事,只恐你心不坚,翻成画饼。”纪昌道:“说那里话,若用工夫深,铁杵磨作针。但是,贽见礼物,一时无措。奈何?”妻子道:“前日织下几匹棉布在此,可用得么?”纪昌道:“正是,有布在此,何愁贽礼?”妻子转身就进卧房开了箱,取出五匹布来,随手递与纪昌,拿了出门,刚卖得一两纹银,走到家里,恰好妻子在机上织布,就把银子与他收拾。当夜安歇,巴不到天明,早早起来梳洗毕,妻子做饭吃了,把这银子封好,再写一个帖子拿了,一径出城。打从昨日射箭的所在经过,又行了二、三里,只见一村人家,也有几家大户,纪昌立住凝望。适有一人荷锄而来,向前问道:“此间可是无争村么?”那人道:“正是。”纪昌又问道:“飞卫在那一家?”那人道:“路口进去第三家,黑墙门里边便是。”纪昌谢声竟走,果然见一所黑墙门,进了门一直进去。但见: 

  第一个牌匾上写着“弧父真传”,第二个牌匾上写着“三候神术”。堂上朱栏红映日,檐前粉壁白凝霜。糜鹿当阶,出入自由知避箭。鸣禽兢兽,去来任意不惊弓。允矣威严,果然整肃。 

  走到厅前对一童子道:“昨日在城外相约的,烦你通报一声。”童子进去,纪昌走到厅上,拱立一旁。飞卫自内走出相见,一个要行宾主之礼,一个要行师弟之礼,各相推逊,毕竟让纪昌在大手作了揖,然后取出帖子银封,双手送与飞卫道:“薄贽奉上,望乞见收。若得成功,必当重谢,弟子参拜。”即便倒头四拜,飞卫也回两礼,起来依师生礼坐下。飞卫道:“射之一法虽是要力,但其中全凭在巧。必须内正心,外正己,目不转睫,视小如大,方可持弓挟矢,以希命中之技。若是工力未到,未可以侥幸得也!足下欲得其道,先要打从目不转睛处做成工夫,方可演习。恐足下立志未坚耳!”纪昌道:“弟子立心颇坚,当请从目不转睫便了。”就立起身来一揖而别,飞卫送出大门。纪昌一径回到家中,见妻子坐在机上,不言不语,看了一会,想了一会,对妻子道:“学射用工,先要目不转睫。我看你机上投梭,去来频紧。且待我眠在机下,睁着眼珠,用着眼力,忍定耐住,不计转睛,看得梭子十分纯熟,必然习惯成自然了。”即便铺好机下,低头间身钻进底下仰卧了。勉强将目挺开,认定梭子看时,只见梭来又转一睫,梭去又转一睫。或开或闭,那里肯熬得定?如此磨练也只是万不得已。妻子或时起身做饭,或时做些别样生活,他也起来坐坐。妻子上机,他又随身进去,日日如此,月月如此。整整眠了一年有余,方才有些把柄,略觉有些放心。又去加功,不觉积日成月,积月成岁,看看共是三年,果然目不转睫了。正是: 

  积成机下三年苦,赢得今朝眼力高。 

  纪昌大乐,道:“我今可以习射矣!”便出门走到飞卫家中,见飞卫作礼已毕坐下。纪昌道:“多蒙老师指教目不转睫,已得习熟矣,特来回覆。”飞卫道:“目不转睫虽有三年,还须视小如大,再得两年工夫可以习射矣。”纪昌道:“谨依尊命。”即便起身作别而出,回到家里,坐了细细暗想道:“何物最小,视之渐大?”忽然身痒,举手挠之,刚刚挠了一个大虱。纪昌道:“天下之物,莫细于虱。我当将此悬之当空,若见事必成矣。”即问妻子取了一个绣针,将头发穿过,挂在窗口,朝夕注目,就是吃饭解手也不少离。三月之后,渐如黄豆;到了半年,又如鸡子;看看到了七八个月,又如拳头一般;未及一年,大如盘盂;及至一年有余,大如车轮了。不觉失声大笑,对妻子道:“我今看虱大如车轮,道在是矣。”正是: 

  只怕人工加不到,心坚已见虱如轮。 

  就去取了银子,先到店上买了弓箭,一径到飞卫家中。那飞卫在后园射箭,两人见了礼,纪昌便道:“蒙教视小如大,今视虱已如车轮,故此特来叩见,伏乞教以射法。”飞卫道:“既能若此,功过半矣!”即以射法教之,如何操弓,如何发矢,凡射法里边一应细微曲折处无不讲明开导。自这日为始,日日在后园学习。光阴迅速,不觉又是三年。飞卫道:“你习射良久,今已纯熟,虽未必如我,人亦未必如你,可谓得其传矣。前日已能视虱如车轮,莫若仍取一虱悬之百步之外,发箭射之,果能中而贯虱,进乎技矣。”纪昌就去寻了一个虱子,悬挂靶子中间,仍旧走来,持弓拾矢,射将过去,恰好正中虱子当心。飞卫道:“此箭已能贯虱矣,再取一矢来,待我把你贯虱之箭,复射过去,使他穿过靶子。”言讫,忽发一箭,却把前箭穿过靶子去了。纪昌喝采道:“果然巧妙。”飞卫道:“尔能贯虱,我能穿尔贯虱之箭,尔我一般,不必再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