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威王道:“可还强得么?”淳于髡摇手道:“不能,不能。”威王道:“为何?”淳于髡道:“是犹恶醉而强酒。”威王道:“好个饱学先生,但属过腐些儿,不识继此而进,还饮几何?”淳于髡道:“假若州闾之间,大举社会,斯时男子、女人纷纷杂坐,但见: 

  酒倒流霞,脸生桃花。投壶六博,竞斗奢华。 

  这时节好不放荡之极,不拘男男女女,与他握手而谈,也无个责罚,便将这目睛注视也没个纠弹官在旁觉察,也没有一张告示挂在那边将这饮酒禁止。臣当此际正向筵前饮酒,忽口口几声珠玉抛在地下荡然作响,又要饮酒,那酒才入咽喉,听得这声禁不住又要去看,可笑那酒好生作怪,反要奈何小臣。”威王道:“酒被先生吃了,为何倒说酒来奈何先生?”淳于髡道:“这酒正因臣要吃他,他气臣不过,不由你使唤,乘着臣低头向地,他却从鼻穴流出,好生酸痒难熬,又没计去搔,岂不是个奈何的法儿?”威王听了好生大笑,也含着一口酒不觉喷了满案,鼻孔中也觉酸痒难禁,即唤左右洗盏更酌,又问道:“那堕下地的是甚么东西?”淳于髡道:“是堕珥。”威王道:“妙也,这是女人的耳环了。那后面可还有甚么物件遗下来么?”淳于髡道:“怎么没有?臣前拾其珥正待还座,只听得后面嘤嘤笑语道可惜二字,及至回头又是一枝遗簪,恰是微微有些伤痕在上,臣见之不忍使其玉碎,即忙拾在怀袖,如此甚乐也。若去饮酒可至八斗,十分中有了三分醉意。”威王听说此言,正中他荒淫之事,满口称善,又问道:“先生到十分大醉还在何时?”淳于髡道:“在那日暮之时,酒阑之际,将那酒肴合做一处,男女不拘,长幼同席而坐,所穿的履舄在这台几下,交相参错,猜拳行令,掷色倾壶,杯盘狼藉。此时堂上烧的烛已灭了,那主人将臣留住,送客出门。此时臣虽微醉徒倚其间帘外檐端,月光射入,窥见那女子罗襦襟解兮露酥胸,似雪如脂兮异馥融。芗泽微闻兮兰麝暖,销魂荡魄兮喜匆匆。”威王道:“淳于先生乐哉斯境,使寡人闻之不觉神驰意亦醉矣。”淳于髡道:“当此臣甚喜欢,能饮一石。”威王道:“如此享用也不亏先生吃。”淳于髡道:“然而古人也曾有几句说话题得最好。”威王道:“是甚么呢?”淳于髡道:“这却有许多妙义的,便述与大王听之。”威王道:“愿闻其详。”淳于髡道: 

  酒极则乱,乱极则悲。万事尽然,言不可极。极之而哀,以讽谏焉。 

  威王始初尚只道是甚么盘桓歌舞之言,谁知说到后头把前边的说话都班转了,却是一派逆耳忠言。不期威王欣然称善,遂罢长夜之饮。以后淳于髡极其宠用,命为诸侯主客之职,一应宗绝置酒,毕竟召淳于髡来陪席,恣其恢谐谑诮,莫不始。倒有一七令为证: 

  髡,出语,温存,能解愠,会释纷。形躯既伟,笑貌可尊。王侯皆敬羡,草野尽夸云。果是英人与俊品,令人荡魄与消魂。 

  后来,各国诸侯没一个不闻淳于髡之名,惟梁惠王因有一个宾客再三称诵淳于髡的贤能,惟他更加企慕。这一年淳于髡别却威王,往外路闲游,偶住梁地。那个宾客闻知淳于髡在此经过即来相见,求他进见惠王。惠王大喜,乃屏开左右,独自坐在龙床,赐淳于髡坐一绣墩,吃了一杯茶,没一句说话,淳于髡就作别而退。次日,梁惠王特请淳于髡进朝相见,又与昨日一般无二。难道淳于髡与梁惠王相见二次再不开一句口、说一个字?这正是他的谲诈之状,原不足为怪。惠王不知其故,竟错怪了他,那淳于髡退得在外,急唤客来埋怨道:“子一向甚称淳于先生之才,虽管仲、晏子也不能相及,及至来见寡人,寡人未曾得他甚么教益,难道是寡人不足为言?难道淳于髡原没有甚么才干?是子谬为荐举?不然恰是何故哉?”宾客闻言大惭而退,见了淳于备陈惠王不悦之言,淳于髡略不动声色,应道:“诚有这样的事。吾前日进朝见王之时,那惠王志在驱逐之上,后来复入宫见王,那王志向又在音声之上。吾是以默然而退,非不言也。”这宾客想道:不想惠王如此,如今正无颜复命,不免藉此回复。即辞淳于髡来见梁惠王,将淳于髡言语述明,惠王大骇,道:“嗟乎哉!淳于先生诚圣人也。”其客听了这言便道:“淳于先生何以谓之圣人?”惠王道:“他始初进来之时,有一人献了一匹良马来与寡人骑坐,寡人未及赐观,值先生至。我那时一心一意思其马之善否若何,所以见了淳于先生没情没绪,觉得礼貌上有些欠缺。这原是寡人不是。”宾客道:“此诚大王重畜而轻贤,毋怪他没有一语。”梁惠王道:“到了后次淳于先生又来,偶有一人善解音律,能作清讴,未及张筵设座,试其绕梁落尘之响,又值先生来。寡人虽然将左右的侍臣仆御一应闲杂人等尽尽驱除,止留寡人与淳于先生在彼对坐,然我这点私心不肯抛离。果然有这两件事,怎么不是个未卜先知的圣人?”那宾客道:“原来大王知其为圣人,以后时时请他进宫谈吐,料无倦色矣。”惠王道:“这个自然。”有诗为证: 

  重士尊贤,列侯所难。奇逢梁惠,出类拔萃。上世既无,今且独孤。淳于